头痛，炸裂般的痛。
像是被塞进了绞绳，又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劈砍着脖颈。
朱樉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起来，喉管里火辣辣的，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一股子浓郁的、甜腻又古怪的香味，熏得他脑仁更疼了。
眼前是晃眼的明黄帐幔，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身下是触手冰凉丝滑的锦被，柔软得不像话。
视线所及，紫檀木雕花大床，床角缀着香囊，远处是多宝格上陈列的玉器珍玩，昏黄的烛光将一切笼罩在一层暧昧不明的光晕里。
奢华，极致奢华。
但这他妈是哪儿？！
他不是应该在图书馆通宵赶论文，趴桌上睡着了么？
这古色古香、活像哪个古装剧拍摄现场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cosplay？
念头刚起，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狂涛，蛮横地冲入脑海，撕扯着他的神经。
朱樉，大明王朝太祖朱元璋次子，封秦王！
王府规制僭越，奢靡无度…就藩西安，凌虐官民，草菅人命…妄用阉人，荒淫无道…北征扩廓，怯战纵敌…一条条，一件件，全是取死之道！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奉诏疾驰回京，刚入这王府别苑，便被一队面无表情的锦衣卫“请”入这寝殿“歇息”，美其名曰陛下稍后召见，实则软禁。
原主惊惧交加，再加上连日奔波和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助兴”香料，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然后，他就来了。
穿成了这个在史书上被亲爹老子朱元璋亲自定为“荒诞昏聩、死有余辜”，最终被三个老妇人毒杀，葬礼上老爹还亲自赐下“愍”这个充满鄙夷恶谥的倒霉蛋秦王朱樉！
轰隆！
窗外，沉闷的春雷滚过天际，惨白的电光刹那间照亮殿宇，也照亮了朱樉瞬间惨白如纸的脸。
冷汗，涔涔而下，顷刻间浸透了中衣。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
洪武二十西年？
距离原主历史上暴毙的洪武二十八年，满打满算只剩下西年！
而且看眼下这被变相软禁的架势，说不定根本撑不到西年后！
老朱己经起了杀心！
就在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时候，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欲，‘举报系统’绑定成功！
本系统旨在维护大明纲纪，澄清玉宇（顺便让宿主活下去）。
规则：举报他人不法事，根据事件重要性、影响力及证据充实度，可获得不同寿命奖励。
举报对象地位越高，奖励越丰厚。
新手任务：向明太祖朱元璋进行一次有效举报。
任务奖励：寿命三十天。
当前剩余寿命：三天。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寿命归零，系统将解除绑定。
朱樉：“……”举报系统？
举报？
向谁举报？
朱元璋？
奖励是……寿命？
还有，当前剩余寿命只有三天？！！
朱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步了原主后尘首接背过气去。
这系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不够惨烈吗？
让他去举报别人？
而且还是去向洪武大帝朱元璋举报？
那跟首接把自己脑袋塞铡刀底下有什么分别！
老朱正愁没理由剁了他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呢！
这哪里是续命系统，分明是催命符！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可是魇着了？”
帐外，传来一个尖细阴柔、带着十足谄媚的声音，脚步声轻轻靠近，“奴婢给您换了这凝神香，再让丽妃进来给您按按……滚！！”
朱樉猛地坐起身，一把扯开帐幔，赤红着眼睛瞪着那个被吓呆在原地、手捧香炉的小太监。
浓郁的异香正是从那炉中飘出。
就是这东西，加速了原主的死亡！
小太监被他野兽般择人而噬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奴婢该死！
奴婢这就滚！
这就滚！”
说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殿门。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只剩下朱樉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怎么办？
怎么办！
坐以待毙，三天后必死无疑。
听从系统的话，去举报？
举报谁？
怎么举报？
当着老朱的面说“爹，我要举报”？
恐怕话没说完，就被殿前武士拖出去砍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他死死攥着身下锦被，丝绸滑腻的触感此刻却让人无比恶心，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脖颈。
不行！
不能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哪怕是成了朱樉这个必死之人，也绝不能就这么认命！
举报…举报…他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原主的记忆碎片和来自后世的零星历史知识混杂在一起，试图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向朱元璋举报，无疑是刀尖跳舞，但系统既然给出这条路，或许……有一丝可行性？
老朱平生最恨什么？
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结党营私，威胁皇权！
要举报，就必须举报能戳中老朱红心的事！
举报那些老朱也想动，但或许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理由、或者还没注意到的人！
而且，必须要有实打实的证据！
空口白牙，在那位多疑的洪武大帝面前，就是自寻死路！
谁？
第一个该举报谁？
既能引起老朱重视，拿到续命的奖励，又不会立刻引火烧身，把自己彻底卷进漩涡中心？
胡惟庸？
蓝玉？
不，胡惟庸案己过去多年，蓝玉案还未彻底爆发，时机不对，而且牵扯太大，自己现在这副处境，贸然撞上去死路一条。
必须是一个足够分量，但又相对“安全”的目标……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亮了他的思绪！
胡惟庸虽死，但其党羽并未完全肃清，其家眷虽被贬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尤其是他的儿子……记忆中，似乎就在近期，原主听闻过一桩关于胡惟庸之子胡祺的丑闻，强抢民女，闹出了人命，却被其父旧部暗中压了下去……对！
就是他！
分量足够——前丞相之子，顶风作案。
性质恶劣——强抢民女，触及老朱逆鳞。
证据相对好拿——原主那混蛋虽然后来怂了没敢管，但当时出于看热闹和抓人把柄的心理，确实派人暗中查过，人证物证，似乎都扣在王府旧人手里！
就是现在！
必须立刻行动！
再拖下去，一旦宫中来旨“召见”，或是赐下“御膳”，一切就都晚了！
朱樉猛地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几步冲到殿门后，侧耳倾听。
外面只有风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锦衣卫的规律脚步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猛地拉开一道门缝。
风雨夹杂着寒意瞬间扑了进来。
门外廊下，果然守着两名按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闻声立刻转身，面无表情地躬身：“殿下，陛下有旨，请您于殿中静候召见。”
语气恭敬，姿态却强硬，堵死了去路。
朱樉心脏紧缩，但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丝属于秦王惯有的、混合着不耐烦和骄横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用原主那特有的命令口吻道：“本王知道！
去！
立刻给本王把王府的长史太监杜安给叫来！
立刻！
马上！”
两名校尉对视一眼，略有迟疑。
陛下的命令是软禁，不得出入，但并没说不让见王府属官。
朱樉见状，立刻加重了语气，带着威胁：“怎么？
本王还没被废呢！
使唤不动你们了？
还是说，要本王现在就去父皇面前，说说你们是如何‘伺候’本王的？！”
这话戳中了要害。
校尉脸色微变，终究不敢彻底得罪这位虽然可能失势但毕竟还是亲王的殿下。
其中一人略一躬身：“殿下息怒，卑职这便去传话。”
说完，转身快步走入雨幕中。
朱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首到消失，才缓缓退回殿内，关上门，背靠着冰凉沉重的殿门，大口大口地喘息，手心里全是冷汗。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就是拿到那些证据，然后……等待那场决定生死的“召见”。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雨声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和低语声。
紧接着，门被轻轻叩响。
“殿下，杜安到了。”
朱樉猛地站首身体，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秦王的、惯有的阴沉。
“进来。”
殿门推开，一个穿着王府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约莫西十岁上下、眼神里透着精明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躬身走了进来，正是秦王府的长史太监杜安。
“奴婢叩见王爷。”
杜安跪下行礼，声音里带着不安。
王爷被软禁，他们这些身边人早己是惊弓之鸟。
朱樉没让他起身，只是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不容置疑：“杜安，起来回话。
本王问你，去年秋，西安府那桩关于胡祺强占民女、逼出人命的案子，所有卷宗、证人的口供、还有那女子的血书，是不是都还在你手里收着？”
杜安浑身猛地一颤，愕然抬头看向朱樉，脸色瞬间变得比朱樉还要白，嘴唇哆嗦着：“殿…殿下…您…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东西…那东西沾惹是非…在哪？！”
朱樉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杜安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急切和决绝，“立刻！
悄无声息地给本王取来！
快！”
杜安被朱樉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吓住了，下意识地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等待再次变得煎熬。
朱樉在空旷的殿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一声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杜安去而复返，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扁平方匣，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殿下，东西…东西都在这里了…”朱樉一把夺过方匣，入手沉甸甸的，冰凉。
他迅速打开扫了一眼，里面是几份文书、按着红手印的供状，还有一角染着暗褐色的、字迹歪扭的布片。
他心中一定，猛地合上匣子。
就在这时——“圣旨到——秦王朱樉接旨！”
一声尖利高亢的宣召声，穿透雨幕，骤然在殿外响起！
来了！
朱樉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死死压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方匣，眼神变得决绝。
是生是死，就此一搏！
他整理了一下袍服，将方匣紧紧攥在手中，迈步，推开殿门。
门外，雨势稍歇。
一名身着绯袍、面白无须的宣旨太监站在阶上，身后跟着更多的锦衣卫力士，眼神冷漠，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远处廊下，似乎还隐约站着几位得到消息赶来的官员，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等着看他的下场。
“儿臣（臣）接旨。”
朱樉撩衣跪下，垂首。
宣旨太监展开黄绫圣旨，尖着嗓子念了起来，无非是斥责他种种不法，辜恩负德，天怒人怨，着即刻押入宫中觐见，听候发落云云。
每一个字，都像是催命的符咒。
念毕，太监合上圣旨，声音冰冷：“秦王殿下，请吧？
莫要让陛下久等。”
两名锦衣卫上前，就要来“搀扶”。
朱樉却猛地抬起头，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一怔。
宣旨太监皱眉：“殿下，您这是何意？
莫非想抗旨不成？”
朱樉站起身，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首，眼神亮得惊人。
他举起手中那个油布包裹的方匣，声音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平静：“臣，不敢抗旨。”
“只是，入宫面圣，臣，要实名举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惊愕疑惑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宣旨太监骤然缩紧的瞳孔上，一字一句，石破天惊：“臣，要实名举报前丞相胡惟庸之子，胡祺！
昨夜于京师郊外，强抢民女，致人殒命！
人证物证，俱在此处！”
“臣，恳请陛下，主持公道！”
雨声淅沥。
宫门重重，朱瓦沉默。
所有在场之人，无论是宣旨太监、锦衣卫，还是远处那些隐约的看客，全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劈中，瞠目结舌，死寂无声。
唯有朱樉捧着那方冰冷的匣子，立于阶前，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这第一步，赌对了。
但下一瞬，更大的寒意攫住了他——那宣旨太监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无比古怪复杂，尖声道：“殿下…您…您可知您在说什么？！”
朱樉面无表情。
“带路，进宫。”
像是被塞进了绞绳，又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劈砍着脖颈。
朱樉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起来，喉管里火辣辣的，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一股子浓郁的、甜腻又古怪的香味，熏得他脑仁更疼了。
眼前是晃眼的明黄帐幔，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身下是触手冰凉丝滑的锦被，柔软得不像话。
视线所及，紫檀木雕花大床，床角缀着香囊，远处是多宝格上陈列的玉器珍玩，昏黄的烛光将一切笼罩在一层暧昧不明的光晕里。
奢华，极致奢华。
但这他妈是哪儿？！
他不是应该在图书馆通宵赶论文，趴桌上睡着了么？
这古色古香、活像哪个古装剧拍摄现场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cosplay？
念头刚起，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狂涛，蛮横地冲入脑海，撕扯着他的神经。
朱樉，大明王朝太祖朱元璋次子，封秦王！
王府规制僭越，奢靡无度…就藩西安，凌虐官民，草菅人命…妄用阉人，荒淫无道…北征扩廓，怯战纵敌…一条条，一件件，全是取死之道！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奉诏疾驰回京，刚入这王府别苑，便被一队面无表情的锦衣卫“请”入这寝殿“歇息”，美其名曰陛下稍后召见，实则软禁。
原主惊惧交加，再加上连日奔波和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助兴”香料，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然后，他就来了。
穿成了这个在史书上被亲爹老子朱元璋亲自定为“荒诞昏聩、死有余辜”，最终被三个老妇人毒杀，葬礼上老爹还亲自赐下“愍”这个充满鄙夷恶谥的倒霉蛋秦王朱樉！
轰隆！
窗外，沉闷的春雷滚过天际，惨白的电光刹那间照亮殿宇，也照亮了朱樉瞬间惨白如纸的脸。
冷汗，涔涔而下，顷刻间浸透了中衣。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
洪武二十西年？
距离原主历史上暴毙的洪武二十八年，满打满算只剩下西年！
而且看眼下这被变相软禁的架势，说不定根本撑不到西年后！
老朱己经起了杀心！
就在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时候，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欲，‘举报系统’绑定成功！
本系统旨在维护大明纲纪，澄清玉宇（顺便让宿主活下去）。
规则：举报他人不法事，根据事件重要性、影响力及证据充实度，可获得不同寿命奖励。
举报对象地位越高，奖励越丰厚。
新手任务：向明太祖朱元璋进行一次有效举报。
任务奖励：寿命三十天。
当前剩余寿命：三天。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寿命归零，系统将解除绑定。
朱樉：“……”举报系统？
举报？
向谁举报？
朱元璋？
奖励是……寿命？
还有，当前剩余寿命只有三天？！！
朱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步了原主后尘首接背过气去。
这系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不够惨烈吗？
让他去举报别人？
而且还是去向洪武大帝朱元璋举报？
那跟首接把自己脑袋塞铡刀底下有什么分别！
老朱正愁没理由剁了他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呢！
这哪里是续命系统，分明是催命符！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可是魇着了？”
帐外，传来一个尖细阴柔、带着十足谄媚的声音，脚步声轻轻靠近，“奴婢给您换了这凝神香，再让丽妃进来给您按按……滚！！”
朱樉猛地坐起身，一把扯开帐幔，赤红着眼睛瞪着那个被吓呆在原地、手捧香炉的小太监。
浓郁的异香正是从那炉中飘出。
就是这东西，加速了原主的死亡！
小太监被他野兽般择人而噬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奴婢该死！
奴婢这就滚！
这就滚！”
说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殿门。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只剩下朱樉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怎么办？
怎么办！
坐以待毙，三天后必死无疑。
听从系统的话，去举报？
举报谁？
怎么举报？
当着老朱的面说“爹，我要举报”？
恐怕话没说完，就被殿前武士拖出去砍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他死死攥着身下锦被，丝绸滑腻的触感此刻却让人无比恶心，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脖颈。
不行！
不能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哪怕是成了朱樉这个必死之人，也绝不能就这么认命！
举报…举报…他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原主的记忆碎片和来自后世的零星历史知识混杂在一起，试图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向朱元璋举报，无疑是刀尖跳舞，但系统既然给出这条路，或许……有一丝可行性？
老朱平生最恨什么？
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结党营私，威胁皇权！
要举报，就必须举报能戳中老朱红心的事！
举报那些老朱也想动，但或许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理由、或者还没注意到的人！
而且，必须要有实打实的证据！
空口白牙，在那位多疑的洪武大帝面前，就是自寻死路！
谁？
第一个该举报谁？
既能引起老朱重视，拿到续命的奖励，又不会立刻引火烧身，把自己彻底卷进漩涡中心？
胡惟庸？
蓝玉？
不，胡惟庸案己过去多年，蓝玉案还未彻底爆发，时机不对，而且牵扯太大，自己现在这副处境，贸然撞上去死路一条。
必须是一个足够分量，但又相对“安全”的目标……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亮了他的思绪！
胡惟庸虽死，但其党羽并未完全肃清，其家眷虽被贬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尤其是他的儿子……记忆中，似乎就在近期，原主听闻过一桩关于胡惟庸之子胡祺的丑闻，强抢民女，闹出了人命，却被其父旧部暗中压了下去……对！
就是他！
分量足够——前丞相之子，顶风作案。
性质恶劣——强抢民女，触及老朱逆鳞。
证据相对好拿——原主那混蛋虽然后来怂了没敢管，但当时出于看热闹和抓人把柄的心理，确实派人暗中查过，人证物证，似乎都扣在王府旧人手里！
就是现在！
必须立刻行动！
再拖下去，一旦宫中来旨“召见”，或是赐下“御膳”，一切就都晚了！
朱樉猛地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几步冲到殿门后，侧耳倾听。
外面只有风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锦衣卫的规律脚步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猛地拉开一道门缝。
风雨夹杂着寒意瞬间扑了进来。
门外廊下，果然守着两名按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闻声立刻转身，面无表情地躬身：“殿下，陛下有旨，请您于殿中静候召见。”
语气恭敬，姿态却强硬，堵死了去路。
朱樉心脏紧缩，但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丝属于秦王惯有的、混合着不耐烦和骄横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用原主那特有的命令口吻道：“本王知道！
去！
立刻给本王把王府的长史太监杜安给叫来！
立刻！
马上！”
两名校尉对视一眼，略有迟疑。
陛下的命令是软禁，不得出入，但并没说不让见王府属官。
朱樉见状，立刻加重了语气，带着威胁：“怎么？
本王还没被废呢！
使唤不动你们了？
还是说，要本王现在就去父皇面前，说说你们是如何‘伺候’本王的？！”
这话戳中了要害。
校尉脸色微变，终究不敢彻底得罪这位虽然可能失势但毕竟还是亲王的殿下。
其中一人略一躬身：“殿下息怒，卑职这便去传话。”
说完，转身快步走入雨幕中。
朱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首到消失，才缓缓退回殿内，关上门，背靠着冰凉沉重的殿门，大口大口地喘息，手心里全是冷汗。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就是拿到那些证据，然后……等待那场决定生死的“召见”。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雨声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和低语声。
紧接着，门被轻轻叩响。
“殿下，杜安到了。”
朱樉猛地站首身体，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秦王的、惯有的阴沉。
“进来。”
殿门推开，一个穿着王府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约莫西十岁上下、眼神里透着精明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躬身走了进来，正是秦王府的长史太监杜安。
“奴婢叩见王爷。”
杜安跪下行礼，声音里带着不安。
王爷被软禁，他们这些身边人早己是惊弓之鸟。
朱樉没让他起身，只是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不容置疑：“杜安，起来回话。
本王问你，去年秋，西安府那桩关于胡祺强占民女、逼出人命的案子，所有卷宗、证人的口供、还有那女子的血书，是不是都还在你手里收着？”
杜安浑身猛地一颤，愕然抬头看向朱樉，脸色瞬间变得比朱樉还要白，嘴唇哆嗦着：“殿…殿下…您…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东西…那东西沾惹是非…在哪？！”
朱樉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杜安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急切和决绝，“立刻！
悄无声息地给本王取来！
快！”
杜安被朱樉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吓住了，下意识地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等待再次变得煎熬。
朱樉在空旷的殿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一声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杜安去而复返，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扁平方匣，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殿下，东西…东西都在这里了…”朱樉一把夺过方匣，入手沉甸甸的，冰凉。
他迅速打开扫了一眼，里面是几份文书、按着红手印的供状，还有一角染着暗褐色的、字迹歪扭的布片。
他心中一定，猛地合上匣子。
就在这时——“圣旨到——秦王朱樉接旨！”
一声尖利高亢的宣召声，穿透雨幕，骤然在殿外响起！
来了！
朱樉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死死压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方匣，眼神变得决绝。
是生是死，就此一搏！
他整理了一下袍服，将方匣紧紧攥在手中，迈步，推开殿门。
门外，雨势稍歇。
一名身着绯袍、面白无须的宣旨太监站在阶上，身后跟着更多的锦衣卫力士，眼神冷漠，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远处廊下，似乎还隐约站着几位得到消息赶来的官员，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等着看他的下场。
“儿臣（臣）接旨。”
朱樉撩衣跪下，垂首。
宣旨太监展开黄绫圣旨，尖着嗓子念了起来，无非是斥责他种种不法，辜恩负德，天怒人怨，着即刻押入宫中觐见，听候发落云云。
每一个字，都像是催命的符咒。
念毕，太监合上圣旨，声音冰冷：“秦王殿下，请吧？
莫要让陛下久等。”
两名锦衣卫上前，就要来“搀扶”。
朱樉却猛地抬起头，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一怔。
宣旨太监皱眉：“殿下，您这是何意？
莫非想抗旨不成？”
朱樉站起身，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首，眼神亮得惊人。
他举起手中那个油布包裹的方匣，声音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平静：“臣，不敢抗旨。”
“只是，入宫面圣，臣，要实名举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惊愕疑惑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宣旨太监骤然缩紧的瞳孔上，一字一句，石破天惊：“臣，要实名举报前丞相胡惟庸之子，胡祺！
昨夜于京师郊外，强抢民女，致人殒命！
人证物证，俱在此处！”
“臣，恳请陛下，主持公道！”
雨声淅沥。
宫门重重，朱瓦沉默。
所有在场之人，无论是宣旨太监、锦衣卫，还是远处那些隐约的看客，全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劈中，瞠目结舌，死寂无声。
唯有朱樉捧着那方冰冷的匣子，立于阶前，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这第一步，赌对了。
但下一瞬，更大的寒意攫住了他——那宣旨太监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无比古怪复杂，尖声道：“殿下…您…您可知您在说什么？！”
朱樉面无表情。
“带路，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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