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弄清遗迹里有什么,文物部门聘请顶尖心理学专家,进行心理疏导。
当晚,心理学专家挖掉自己的双眼,在酒店楼顶纵身一跃。
有人听见他最后的遗言: 人类不该有眼睛
1
我叫田穆,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送走了一位备受童年阴影困扰的顾客。
正准备小憩一会儿,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来电话的是我的师弟萧锦宸。拿到博士学位后,他去了省公安厅,负责心理测量方面的工作。
萧锦宸说,有一支考古队在长白山发现了神秘遗迹。离开遗迹后,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觉。
文物部门请了专家开展心理疏导,但收效甚微。
目前,已有两人自杀、四人自残,其他相关人员的精神状态也都出现了异常。
是……群体性癔病吗?我若有所思,这不是我的研究领域,你应该找张老才对。
张博康张老,是国内顶尖的心理学教授,也是我和萧锦宸的导师。
下一秒,我听见萧锦宸悲切的声音。
第三个自杀的患者……就是张老。
2
听萧锦宸说,张老受邀前往长白山下,为那支考古队进行心理疏导。
当晚,他徒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睛,从二十九层高的酒店大楼一跃而下。
张老对我有知遇之恩,他不幸罹难,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挂断电话,我定了最早的航班,直飞长白山机场。
萧锦宸比我早到一天,他开着文物部门提供的车子,在机场迎接我。
十一月的东北,气温低到零下二十几度。我冻得话都说不明白,没心思和萧锦宸寒暄,直奔主题询问考古队的情况。
考古队一共有十人,现在两个人死了、四个人瞎了。萧锦宸掰着手指头说,剩下四个人也是整天神神道道的,要不是有人看管,非得给自己眼珠子抠出来不可。
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和自己的眼睛过不去,符合群体性癔病的特点。
人类是社会性生物,个体行为很容易受到群体行为的影响。
1962 年 1 月,坦桑尼亚爆发了笑疫。一所寄宿学校里,三个女生莫名其妙开始哈哈大笑。紧接着,整所学校 60% 的学生,都在无法控制地大笑。
笑声像瘟疫一样,从学校传播到附近的社区,传染了成千上万人。
人们仿佛被下了诅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出一阵大笑。
许多人笑到抽搐、疼痛甚至昏厥,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诡异的大笑持续了整整十个月,直到某一天,不明原因出现的大笑,又不明原因消失了。
从心理学上讲,笑具有传染力,当身边的人们都在哄堂大笑,毫无笑意的你也会跟风露出笑容。尤其是受到心理创伤和社会压力的影响,会提高出现群体性癔病的可能性。
但……这可是自废双目啊
如此残酷的剧痛,也会传染吗?
3
当晚,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见到了其中一位考古队员。
这个考古队员姓龚,叫龚熹,谐音恭喜。我猜他还有个弟弟叫发财。
龚熹是某高校考古专业的大四学生,在考古队实习。
第一次参加考古工作,就遇到了这样诡异的事件。
也许因为年纪最小的缘故,他的幻觉症状是最轻的,也没有明显的自残倾向。
萧锦宸判断,龚熹患有轻度的分离性障碍,可以作为调查的突破口。
龚熹住在酒店第 11 层的 1108 室,两个安保人员站在门口守着。
我提着电脑包走过去,轻轻敲响了房门。
请……请进。龚熹的声音很有磁性,但同时伴有一丝颤抖。
我推门而入。
借着走廊的光,我隐约看见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半缕光线都进不来。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寻找灯光开关。
忽然,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能开灯,光线会刺激到他。有人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道。
我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房间里也有安保人员,贴身保护龚熹的人身安全。
这样的话,也许考古队之所以对眼睛产生憎恶的心理,是因为对光线的恐惧?
你好,龚同学,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我叫田穆。我彬彬有礼地说道,甚至还欠了欠身表示尊敬。
龚熹应答道: 您好,田老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向前走三步,然后坐在右侧的椅子上。这时,我的位置在您的东北方向。
我愣住。这个人的视力竟然这么好?这眼睛都堪比夜视仪了。
你……看得见我?我按照他的指引坐到椅子上,试探着问道。
看不见,当然看不见。龚熹笑眯眯地对我说。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破空声,有什么东西被他丢了过来,刚好掉在我的膝盖上。
田老师,戴上它,我们正式开始吧。
那是一个眼罩。
4
龚熹第一段讲述
我叫龚熹,内蒙古乌海人,今年 24 岁,凌宜大学考古专业。
一个月前,我作为实习生加入考古队,前往长白山北麓开展考古工作。
考古队的队长叫卢辉,四十多岁,经验极其丰富。
我们一行人在长白山机场会合,往山区里进发。
在向导的带领下,我们一连在山里走了三四天,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赶路。
山里本来就冷,这期间还下了场雪。我这个北方人都有些吃不消了,可卢队长一门心思要赶路,仿佛有时间限制一样。
更奇怪的是,我们并不是朝着某个方向前进,而是兜兜转转,甚至还走了两次回头路。
就好像……我们的目的地,是在不断变化的。
第七天傍晚,队伍驻扎在一个山沟里。卢队长抱着指北针,一会儿看看星星,一会儿看看地面,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后半夜两点,卢队长的欢呼把我吵醒。他说他找到了那个地方,要我们开始挖掘。
我们跟着卢队长,走到了营地外五百多米的一处稍显平坦的地面。
大伙刨开积雪,砸开冻土,轮流开挖。大概挖了两三米深,竟然真的挖出了一块青色的石板。
我当时特别震惊,无法想象卢队长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发现石板之后,所有人都很兴奋,大家铆足劲儿扩大洞口,小心翼翼地清理石板上的泥土。
这个石板大约一米见方,上面刻着两行字。
5
龚熹讲到石板的时候,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然能感觉到他眉飞色舞的神情。
石板上有什么字?我问道。
龚熹沉默了两分钟,这才答道: 我不认识,看起来像甲骨文。但齐哥说,这些字不是甲骨文,至少他没学过。
我看过资料,十人考古队中只有一个人姓齐,叫齐昌远,在甲骨文研究领域颇有造诣。
可惜,他现在已经自毁双目、精神错乱了。
之后呢?你们把石板抬上来了吗?
龚熹摇了摇头道: 那块石板……消失了。
6
龚熹第二段讲述
我们把石板上的字样拍下来保存,回到地面上开了个会。
卢队长的意思是,既然地点已经确认了,我们可以第二天一早开始更大面积的挖掘和探查,现在大家要养精蓄锐,睡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为了让大家睡得好,卢队长甚至还亲自为大家煮了安神茶,并且监督每个人喝掉。
现在一想,那杯茶绝对有问题。但我当时又冷又困又累,也没多想。
喝完茶之后,我回到帐篷,钻进睡袋,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手表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和我睡同一个帐篷的队员没在旁边,睡袋已经是凉的了,大概他早就起床去挖掘了。
我马上穿好衣服,离开帐篷,觉得大家都去工作,我睡懒觉,蛮过意不去的。
从帐篷钻出来之后,我立刻就傻眼了。
营地附近,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物品和帐篷都井井有条,没有任何打斗或其他的混乱迹象,说明大家没有遭遇危险。
可是……他们都去哪儿了?
我想试探着喊几声,但又怕引来其他野兽。
无论是饥饿的雪原狼,还是冬眠的熊瞎子,都足够要了我的命。
我忽然想起来那块石板,于是壮着胆子离开营地,顺着脚印找到了挖出石板的洞口。
令人震惊的是,洞里的石板凭空消失了,一个更深的洞穴,出现在石板下方。
这个洞显然是人工挖掘的。我分辨不出它的年代,但肯定不是新挖的。
7
说到这儿,龚熹微微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我摸着下巴,任胡茬在指尖划来划去,一米见方、至少重几百斤的石板,被其他队员搬走了?
龚熹摇了摇头——虽然我看不见他的动作,但我就是感觉他在摇头。
我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但那块石板的确消失了。
之后呢?你钻进那个洞里了吗?
龚熹点头道: 是。
那么,你究竟在洞里,看到了什么呢?
这一次,龚熹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无论我怎么询问,他都没有回答。
直到我开始考虑,是否要结束正常对话时,窸窸窣窣的声音猝然在我右侧响起。
龚熹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说道:
我看到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乎……全人类的秘密。
小心,那个秘密,也在看着你。
8
结束了和龚熹的会面,我摸索着离开房间,摘下了眼罩。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适应走廊里明朗的灯光。
萧锦宸迎上来,问我: 怎么样?
还好,他不抗拒沟通,但他拒绝阐述全部的见闻。
我顺手将那个眼罩揣进口袋,拿起录音笔在萧锦宸面前晃了晃: 我会在明天的会议上,出具一个初步的心理分析报告。
萧锦宸似乎对报告不感兴趣,他追问道: 师兄,你觉得龚熹的讲述,可信度有几成?
我习惯性摸了摸下巴,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很擅长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但这次会面,我甚至连龚熹的长相都没见到,没办法通过微表情、肢体语言来判断真伪。
五成吧,半真半假,可能有一部分内容,是他精神错乱的时候幻想出来的。我需要回放录音,进一步分析,才能得出答案。
萧锦宸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示意其中一个安保送我离开。
我谢绝了安保的护送,独自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陡然松了口气。
经验和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猫腻。
五成是极为严谨的说法。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龚熹对我讲的,十成十都是真实的。
而且……龚熹的思维能力和表述能力,都与正常人无异。
他,绝不是一个患有分离性障碍的精神病人。
我不知道他在掩饰什么,但很明显,他保护的不只是秘密,也是自己的性命。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9
回到房间,完成工作,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我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一边摩挲着胡茬,一边思考龚熹的话。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我合上电脑、翻身下床,准备洗漱睡觉。
裤子口袋里有个异物硌得慌。掏出来一看,哦,原来是龚熹给我的眼罩。
这个眼罩是手工缝制的。贴合双眼的一侧,有两个奇怪的环状硬物,压迫得眼睛十分不适。
我好奇心起,取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眼罩,取出了那两个硬物。
两个圆圆的……玉环?
我凑在灯光下仔细观察。
这是一对乳白色的玉环,直径三厘米左右,比啤酒瓶盖大不了多少。我对玉石没什么了解,只知道这应该是一种软玉,通透性较差,不值什么钱。
龚熹从哪弄来的玉环?他为什么要把它们缝在眼罩里?
一想到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曾经贴附在我的眼睛上,我就觉得浑身不适。
我顺手把它们扔到桌子上,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此时,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海,一种古怪而大胆的猜想从我的心底升起。
我拿起两个玉环,将它们凑到我的双眼前。
眼前的世界,顿时变成了漆黑一片。
奇怪。
玉环的中间,明明有一个两厘米左右的孔洞,却透不过任何光线。
不,不对。如果我不把它贴在眼睛上,它和普通的玉环一样,任由光线通过。
难道,这对玉环的作用,并不是遮挡光线,而是……屏蔽我的视力?
摆弄了一会儿,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来,上下眼皮开始疯狂打架。
意志终究抵不过本能,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10
天还没亮,我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师兄快开门出事了
我睡眼惺忪挪到门口,勉强打开了房门。满头大汗的萧锦宸站在门外,眉头紧锁,焦虑万分。
见他这副模样,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龚熹,他疯了
萧锦宸说着,拉着我跑到楼梯间,一溜烟从我住的 5 层跑到龚熹住的 11 层。
进门的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整个房间的墙壁上,用鲜血画满了形状各异的眼睛。
警惕、渴望、仇恨、绝望、怒目、悲哀、伤感、恐惧、不安、失望……
明明是随手画就的潦草图案,我却能从每一双眼睛中,读到一种独特的情绪。
萧锦宸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往窗边看。
我这才注意到,房间的窗子被砸了个粉碎。
龚熹站在窗前,背对着我、萧锦宸,以及其他专家和安保人员。
而那个负责在室内看管龚熹的安保,躺在角落里不省人事,大概是被龚熹趁黑打晕了。
田老师,你来了啊。
龚熹悠然地说着,缓缓转过了身。
一对空荡荡的眼眶,却仿佛在投射出利箭般的目光,能看穿一切伪装。
他抬起双手,摊平成掌。
十根手指血肉模糊,白花花的指骨剖开皮肉,与碎裂的指甲一同暴露在空气中。
而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两颗鲜血淋漓的眼球,静静地躺在掌心。
下一秒,龚熹如同对待阶级敌人一般,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两声微不足道的噗噗声响起,晶状体和玻璃体完全破裂,无色透明的房水混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
田老师,这就是我看见的一切。
龚熹神色如常,语气平淡而冷静地说道。
紧接着,他转过身,大步走到窗前。
龚熹你回来
别想不开啊,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
几位专家齐齐嚷嚷起来,而我却一言不发,只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龚熹的一举一动。
他面向宇宙,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自由。
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