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人间烟火

虞静兰随丈夫何黎川工厂外调海岛的第三年，他爱而不得的初恋汪玉上了岛。
他说，“汪玉胆子小，你对她要多包容。”
第一个月，汪玉打翻虞静兰准备的过冬鱼干，说‘干部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何黎川只说，“汪玉不是故意的，再晒就是了。”
第二个月，汪玉把家里仅剩的粮食和水分给了岛民，说“干部应该无私奉献，要让老百姓先吃”。
她和孩子在家里啃发霉的窝头，何黎川护着汪玉在食堂开小灶，转头来却对她说，“汪玉也是为了我，你让让她。”
现在，汪玉将儿子哮喘病的救命药给了感冒的知青，说“要体谅群众，需要的同志优先。”
当晚，儿子哮喘发作，小脸憋的青紫，咳嗽不断。
她手抖地想冲出去把药抢回来，却被何黎川厉声呵斥。
“静兰，汪玉送都送了，你要回来别人怎么看她？再说老何家的孩子没你那么娇贵，这点小病，忍忍就过去了！”
虞静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坚毅的男人。
明明孩子刚出生时，他连抱都不敢用力，整夜不睡就为了听着孩子的呼吸声，生怕出一点事。
她双眼通红，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般沙哑，“黎川，那是你的孩子！他快死了！”
何黎川目光扫过儿子青紫的脸，喉结微动。
他迟疑一瞬，门外传来汪玉带着哭腔的声音，“何干部，我脚崴了，能帮帮我吗？”
瞬间，男人神色慌张起来，拎起一旁的外套转身出了门。
临走前，他脚步顿住，沉稳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孩子就是感冒，你别任性去把药要回来，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砰的一声，房门被甩上，震得她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浑身止不住的痛。
“妈妈，我好难受，好冷......”
儿子细微的声音猛地将她惊醒。
“挺住啊，妈带你去看医生！”虞静兰看着呼吸微弱的孩子，脸色惨白，抱着孩子一路狂奔。
海岛的夜风像冰冷的刀子，怀里孩子的体温仿佛都要随之散去。
她直直撞开医院的门，手肘被撞的淤青，却一刻不敢停，“救救他！医生求你救救他！”
医生看了一眼，腾的起身，将孩子送到手术室。
他厉声训斥着，“特效药呢？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当的？哮喘病会死人的！你不是医生吗？这点事不懂吗？”
虞静兰面色苍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瓶药她藏在床板下三个月，就怕汪玉动心思，可还是被抢了去！
终于，折腾到天蒙蒙亮，抢救才结束。
她急忙迎了上去，还没等问，医生便警告着，“这次命大，若再有下次，后果不堪设想，你不如带他回大陆，方便治疗。”
虞静兰顿住，眼底划过悲切。
她劝过何黎川举家回大陆，可他说，“工厂里的干部就是要去艰苦的地方奋斗，静兰，你考虑下我的前途”，便将一切堵了回来。
谢过医生，虞静兰拿着缴费单，脚步踉跄地回了家，取钱缴费。
刚推开家门，迎面是劈头盖脸的呵斥，“你大半夜去哪儿了？老乡们找你一晚上！虞静兰，把你那大小姐脾气收一收！你吃醋耍性子要有个度！”
一旁，汪玉蹙着眉责怪道，“是啊嫂子，何干部担心坏了，让一大帮人可是找了你一夜啊，你作为干部家属，不能连累何干部啊？”
忽而，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言语中带着嫌弃，“你不能还因为我拿药生气吧？我们乡下可是谁生病就可着谁用，你身为干部家属，可不能这么自私，这不是给何干部拖后腿吗？”
“要我说就是个小感冒，你啊，就是给孩子养太娇气了，咱干部的孩子，可不能养成这样！”
何黎川赞同点头，“是啊静兰，你可不能把孩子养的和你一个大小姐性子，老何家的孩子都是泥里滚出来的，哪有那么娇气！你先赶紧做饭给老乡。我还要开会。”
说着，他转身要离开。
虞静兰拦住他，拿出缴费单，“先给我钱，儿子生病要缴费。”
何黎川扯过，却看都没看，一把撕碎。
纸片扬了漫天，他眉头紧锁，“别总拿儿子说事，汪玉说得对，一个小感冒哪需要占用医院资源？，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虞静兰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疲惫极了，她脱力地靠着墙，麻木开口，“何黎川，我们离婚吧。”
皮靴踏在门框上，何黎川愣了，一脸不可置信，“就因为瓶药？还是因为我让你做饭？”
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为她整理凌乱的衣领，安抚道，“别吃醋了，你陪我吃了这么多苦，我的妻子只会是你，汪玉只是待一段时间而已，很快就走了，到时候咱们一家还和以前一样，这段时间你就让让她吧，再说外调干部离婚需要工厂批准，海岛偏远，我是不会回去提离婚的。”
话落，他与汪玉有说有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屋子瞬间安静，只有屋外的海风还在刮。
那风像是刮在虞静兰的心脏处，每一下都泛着钻心的痛。
她双眼发涩，心中自嘲。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
明明之前，他答应过她的。
七年前，发洪水时他舍命救她，声音沉稳，“放心，一切有我。”
四年前，新婚时他握着她的手深情承诺，“此生我定不负你。”
三年前，儿子出生时他哭着告白，“这辈子我一定护你母子周全，不让你们遭罪！”
可如今，他却像是将这些全都抛在脑后，根本不顾她们母子的生死，满眼都是他的初恋！
更是以海岛偏远为由，不予离婚！
虞静兰死死咬住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她深呼一口气，闯进通讯室，不顾值班人员的阻拦，用颤抖的手抢过话筒，给父亲打了电话。
“爸，你帮帮我，我要和何黎川离婚。”
而后，她哽咽地讲了发生的一切。
下一秒，听筒中传来父亲暴怒的声音。
“好啊！这个何黎川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能爬这么快？若没我的帮衬，他能进工厂吗？别怕，爸亲自帮你离婚，过几天我就坐物资艇去，他这工厂经理是干到头了！”
又是安慰几句，电话才被挂断。
虞静兰握紧手中电话，眸色逐渐冰冷。
何黎川，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欠我和儿子的，都要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