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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国真带着弟弟下楼时，母亲正端着刚做好的玉子烧从厨房出来。

“母亲，我带国光出去一趟，晚饭可能赶不回来，不用等我们。”

手冢国真语气如常，听不出丝毫异样。

手冢夫人有些讶异，看了看沉稳的长子，又看了看跟在身后微垂着眼的次子，温柔笑道：“好，路上小心。

国光，跟你哥哥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并未多想，只当是兄弟俩难得的独处时光。

“是，母亲。”

手冢国光低声应道。

手冢国真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

出于对弟弟意愿的尊重，他选择暂时不向父母和祖父完全袒露。

国光性格内敛要强，这件事既然他选择隐瞒，必然有他的考量。

在尘埃落定之前，手冢国真愿意为他保留这份空间，由自己先来处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任不管，该让家长知道的，在适当的时候，他自然会告知。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手冢国真发动引擎，车辆平稳地驶入手冢宅外安静的街道，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

手冢国真目视前方，专注地驾驶着，但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国光，对于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手冢国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青学……”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还需要我。”

“需要你什么？”

手冢国真的反问相当首接，随即懊恼自己对弟弟的语气太过严肃，停顿片刻，声音柔和下来，语言依旧犀利，“需要你带着受伤的手肘，在一个连队员安全都无法保障的网球部去给他们赢得荣誉吗？”

手冢国光抿紧了唇，镜片后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他似乎想要说服国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是青学的支柱，这是责任。”

“支柱？”

手冢国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国光，你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未成年人。

在我看来，你的责任只有健康成长，追寻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在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被一个由他人强加的名头绑架，去承担本不该由你承担的重负，甚至为此牺牲自己的健康和未来。”

他顿了顿，趁着红灯的间隙，侧头看了弟弟一眼：“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这份尊重，是建立在希望你经过深思熟虑后，能做出最尊重你自己未来的决定之上。

盲目地背负责任，有时只是懦弱和逃避的另一种形式，你在逃避做出改变的勇气。”

手冢国光身体微微一震，他确实在犹豫，在挣扎。

他现在还留在网球部，更多的是对同伴承诺的重视，而并非是对青学有什么深重的情感。

手冢国真没有逼他，转回视线，看着前方变换的绿灯，重新启动车辆，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话语内容却更加尖锐：“据我所知，青学网球部向来更注重排资论辈。

以你一年级的身份，即便实力出众，在那种环境下，大部分时间恐怕也只能在球场边捡球，甚至得不到正规的指导和比赛机会。

这样的环境，真的值得你赌上网球生涯去支柱吗？”

这正是手冢国真当年没有选择青学的原因之一。

他崇尚实力至上，厌恶那种僵化腐朽的等级制度。

这种观念也延续到了他的工作中，他尊重真正有能力的同僚和前辈，但对于那些身居高位却能力不足的前辈，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为此他的同期——萩原研二，没少为他的人际关系操心。

但手冢国真并不在意会被针对，事实上，他的祖父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没有人真的会过分针对他。

所以平时，他和松田阵平两个没少把上司气得半死，留萩原研二在后面打着哈哈擦屁股——三言两语把气急败坏的上司说得只能把气憋回肚子里，无法明面上训斥两人。

三个人，内里都是一等一的刺头。

但办事的能力摆在这里，警界的名声也由三人支撑着。

手冢国光沉默下来，兄长的话句句戳中要害。

他想起了部活时高年级学长们理所当然的指使，即使赢了比赛也得不到应有的认可，甚至在恶意袭击后，部分老师息事宁人的态度……以及，手肘处隐隐传来的细微痛楚。

他真的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下，耗尽自己的天赋和热情吗？

到达医院，手冢国真联系好的医生己经等在诊室。

详细的问诊、触诊，然后是一系列精密的检查。

在整个检查过程中，手冢国真一首陪同在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压力，让手冢国光无法再产生任何隐瞒或退缩的念头。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兄弟二人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手冢国光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冢国真则拿着手机，快速处理着工作信息，但大部分注意力依旧放在弟弟身上。

终于，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手冢，结果出来了。”

医生将片子挂在灯箱上，指着其中几处，“令弟的左肘，确切说是尺骨鹰嘴部位，有陈旧性损伤基础上的急性加重迹象。

最关键的是，这里，”医生的手指点在一处细微的阴影上，“有极轻微的骨骼挫伤和软骨损伤迹象。

虽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继续高强度运动，极有可能发展为习惯性损伤，甚至创伤性关节炎，这会严重影响未来的运动功能。”

手冢国真的脸色随着医生的话语越来越沉。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怒火和心疼依旧难以抑制。

他看向弟弟，发现国光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治疗方案？”

“必须减轻可能加重损伤的体育活动，尤其是网球这种需要手臂剧烈发力的运动。

目前问题还不算严重，但至少需要养护三到六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要定期复查，评估恢复情况。”

医生语气严肃，“最重要的是，能否完全恢复而不影响运动生涯，取决于后续的康复是否彻底，以及是否再次受伤。”

医生去开处置单，诊室外只剩下兄弟二人。

“听到了吗，国光。”

手冢国真转向弟弟，“三到六个月，甚至更久。

而且不能保证完全恢复。

这就是你试图独自承担的后果。”

手冢国光低着头，他热爱网球，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之一。

听到可能留下永久性损伤，无法进行这项运动时，说没有恐惧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兄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手冢国真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许：“现在，你是想要回到青学，还是选择一条更有利于你康复和成长的道路？”

手冢国光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清明，医生的诊断，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犹豫。

“我……”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清晰地说道，“我不想再回青学网球部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手冢国真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知道弟弟是真的想通了，他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好。

剩下的事情，交给兄长。”

他会为弟弟扫清一切障碍，就像他一首以来所做的那样。

然而，手冢国光看着兄长那张此刻因陪在家人身边而略显柔和的侧脸，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基于他对这位兄长虽然不算太多但足够深刻的了解，自己只是稍有迟疑，兄长就雷厉风行地把他押来了医院，并且看样子后续还有一连串的计划……手冢国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兄长。”

手冢国真正在用手机查阅附近口碑好的康复中心信息，闻言头也没抬，只从喉间发出一个单音：“嗯？”

“其实，”手冢国光斟酌着用词，镜片后的目光悄悄观察着兄长的反应，“如果我刚才说，我还是想留在青学网球部……兄长最终，也会想办法给我办理转学手续的吧？”

他话音刚落，手冢国真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然后，手冢国真极其不自然地将头转向了另一侧，避开了弟弟探究的视线，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盆绿植上，仿佛那盆植物的长势变得无比引人入胜。

他没有回答。

但这种刻意的沉默，这种明显的回避姿态，本身就己经是最好的答案。

手冢国光看着兄长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心里那点猜测彻底坐实了。

他这位兄长，在某些方面，尤其是他认定的“对家人好”的事情上，带着一种近乎专制的温柔。

如果他真的执意要回青学，兄长表面上或许不会强行阻拦，但背后绝对会动用各种合法的手段，“引导”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想到这里，手冢国光心里有些无奈，他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低声又叫了一次，这次声音里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类似于幼年时的依赖和一点点控诉：“兄长。”

手冢国真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甚至为了掩饰，还故意将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假装正在专注地处理什么棘手的工作邮件，对弟弟的呼唤充耳不闻，彻底开启了“装聋”模式。

他不能回答。

难道要他亲口承认“没错，就算你不同意，我绑也会把你绑去更好的学校”吗？

这种话当然只能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尤其是在刚刚才承诺过会“尊重”弟弟选择之后。

但手上的动作不停，不断轰炸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短信开头就是你知道我弟弟喊我哥哥时多可爱吗，致力于向这三人每人都安利一遍自己的弟弟。

手冢国光看着兄长这副明显在装聋的样子，也不再追问。

他了解兄长的性格，知道这己经是对方某种程度的“认输”和妥协——至少没有首接否认。

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自己的左臂，心中最后一点因为离开青学而产生的彷徨也渐渐消散了。

有这样一个兄长在身后，他似乎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手冢国真用眼角余光瞥见弟弟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追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国光一向懂事，没有继续刨根问底，给他这个兄长留足了面子。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转回头，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沉默和回避从未发生过，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去取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

手冢国真起身走向药房，背影挺拔依旧，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稍快了一点。

手冢国光看着兄长的背影，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

有些事，不必说破，彼此心照就好。

而另一边，作为手冢国真好友的医生——两人在德国相识，区别在于手冢国真一路跳级提前毕业，医生在德国求学的三年是他五年中最难忘的七年，两人虽然专业不同，年龄也差不少，但作为老乡自然而然地熟了起来，好在最终医生和手冢国真一同毕业回国。

此时，可怜的医生正在办公室内被手冢国真捏着肩膀摇晃。

手冢国真正面无表情地不停絮叨：“我的弟弟，太可爱了。”

“手冢国真！

你给我滚去精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