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海洋球池里五彩的塑料球，还保持着刚才被拨动时的微微晃动。
耳机里，是更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
“嘀——”
一声单调的长音，从炸弹内部传来。
紧接着，计时屏幕上那定格的猩红数字，熄灭了。
彻底熄灭。
“成功了……”
耳机里，不知道是谁先喃喃了一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下一秒。
欢呼声、如释重负的喘息声、甚至带着哭腔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破了通讯频道！
“成功了！宁柔成功了！”
“炸弹拆除了！安全了！”
“老天爷……太好了！”
商场外，隐约传来的欢呼声穿透墙壁，模糊地涌了进来。
龙川的声音在耳机里激动得变了调：“宁柔！好样的！你立了大功了！立刻撤退！医护人员准备！”
我没有动。
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已经失效的炸弹装置。
成功的喜悦只是一瞬间。
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确认我的判断没有错。
确认我的双手，依然稳如磐石。
我小心地将剪断的引线归位，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拆除整个装置，将其放入专用的防爆罐中。
每一个步骤，都标准、精准，如同教学示范。
当我抱着沉重的防爆罐，转身走向出口时，等候在安全距离的彭佳和其他队员立刻冲了上来。
“宁柔姐！太厉害了！”
“我们快出去吧！”
彭佳想接过我手中的防爆罐，我侧身避开了。
“我自己来。”我的声音透过面罩，平静无波。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们一行人快步走出商场。
阳光猛地洒下来，有些晃眼。
警戒线外，是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闪烁的镜头。
掌声、欢呼声、快门声，瞬间将我淹没。
局长张天照第一个冲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宁柔！好同志！受委屈了！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他的力道很大，手心里全是汗。
我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站在指挥车旁的那两个人。
楚晨，和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楚娇。
楚晨的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后怕，有羞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楚娇则下意识地往楚晨身后缩了缩，不敢与我对视。
我抱着防爆罐，径直朝他们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三人身上。
记者们的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
我在楚晨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楚组长，”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喧哗瞬间低了下去，“装置已拆除，现场安全。这是证物。”
我将防爆罐递向他。
这是规矩，现场最高指挥官接手证物。
楚晨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勉强抱稳了罐子。
重量让他踉跄了一下。
“宁柔……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想说点什么。
“楚组长，”我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又落在楚娇身上，“别忘了仓库里的约定。”
“我等着。”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变得灰败的脸色，转身走向正在等候的医疗检查点。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探究、震惊的目光。
简单的医疗检查后，我被请上了局长的车，直接返回市局。
一路上，张天照的电话就没停过。
上级的嘉奖、媒体的采访请求、内部的紧急会议通知……
他应付着，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我的极力赞扬。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
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疲惫。
回到市局，气氛截然不同。
每一个见到我的人，无论职位高低，都停下脚步，投来敬佩、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目光。
“宁柔专家！”
“辛苦了！”
窃窃私语声在身后响起。
“听说了吗？就是她拆的！那种新型的！”
“我的天，太牛了！当时楚组长他们都没办法……”
“考核那事……看来真有内情啊……”
我直接回到了后勤仓库。
这里依旧安静，灰尘在阳光里飞舞。
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时速，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刚坐下没多久，仓库门就被敲响了。
张天照带着局里的几位主要领导，以及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楚晨和楚娇，走了进来。
阵仗很大。
“宁柔同志，”张天照的表情严肃而郑重，“我们来了。关于今天上午考核的事情，局里高度重视，现在就开始初步了解情况。”
他看向楚晨和楚娇，眼神锐利。
“楚晨，楚娇，把情况当着宁柔同志和局领导的面，说清楚。”
楚娇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求助地看向楚晨。
楚晨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楚晨抬起头，脸上是彻底的颓败。
他看向我，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艰难。
“宁柔……对不起。”
“今天考核……是我故意报错了引线颜色。”
“是我……徇私舞弊……陷害了你。”
话音落下。
整个仓库，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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