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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封，年仅十三。

他的名字出现在军中的后勤册上，己是第三个年头。

当年不过十岁出头，他便被押解进营。

原本以为不过是挑柴送水，谁料连死人都要抬。

同时，他所在的这个地叫雁回城，天衍王朝南境的一隅。

此城虽号称十万人口，放眼整个天衍疆土，不过是边陲小郡，夹在大炎与天衍的交界处，常年烽烟不息。

南部山岭连绵，铁蹄踏过，血和灰尘常常混在一处，风声里都带着铁腥气。

城外百里，有个不见于地图的小村子。

几年前，这里田畴纵横且炊烟可见。

如今却被军营占据。

而残存的几户村民早己迁散，只有孩童与弱者被强行征发，或挑粮，或抬水，或搬运伤兵。

前线尸骨如山，后勤同样是炼狱。

许多同龄人，进营时还勉强能笑两声，没几月就要么病死，要么在一次押运途中被流矢带走。

无封撑下来了。

他瘦削、沉默，背脊却始终挺首。

军中老卒见了，也不再把他当稚子看待。

只是更多时候，夜里篝火旁，他会静静盯着自己那双手发怔。

手上裂口纵横，血痕一层未愈又添新伤。

他知道自己若倒下，连埋骨之地都难寻。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村里老人说，他是个弃子，襁褓时被放在石碑下。

石碑上镌着“无封”二字，于是便成了他的名字。

那石碑古旧，字迹斑驳，似非凡物。

有人说这是不祥的名字，命里无封印，易招天威；也有人私下窃言，那碑或许牵连着古老道统。

可这对一个孩童而言，不过是随风飘散的耳语。

三年来，他在军中学到的不是战技就是如何活命。

如何在饥寒里抢到一块硬饼，如何在箭雨落下时护住背上的水囊。

可就是这种日子，把他磨砺得比同龄人更冷静，更能忍。

夜色深沉时，雁回城方向的天空偶尔会亮起火光，那是城头的烽火。

无封总会抬头望去，心口像是被撕扯。

那里，是他想走出去的地方。

只是他明白，若不强大，他永远走不出这片兵营。

他也有过一次奇遇，半夜他常常会想起来这个遭遇，可是没什么用好像。

那是第二年春，营中偶得一枚残破阵盘，用作压舱之物。

夜里卸货时，阵盘忽然震动，青光一闪，笼罩在他掌心。

其他人只觉是废物，唯他看得见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如同封印被揭开的一角。

他伸手去触，眼前一阵眩晕。

自那之后，他体内多了一种异样的感应。

凡是遇到机关禁制，他总能摸索出缝隙所在。

搬运时路过军营堆叠的古旧兵械，他甚至能让某些断裂的灵纹微微闪烁。

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改变不了他仍只是个卑微的后勤小卒的命运。

冷风里，他缩在破毡下，听着营外战鼓，心里没有豪言壮志，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活下去。

必须要活下来，然后变强。

可问题是——怎么变强？

这些年，他见过的太多。

在营中搬运时，他亲眼望见过那些从天而降的修士，剑光纵横，雷火呼啸。

一个人横扫数百骑兵，一人压住整片战场。

那一幕幕深深烙在他心里。

对一个尚在少年的人来说，那种身影不只是震撼，几乎是神祇般的存在。

与凡兵相比，修士们走过，地面都会留下焦黑的痕迹，空气里都是灵气炸开的波动。

无封常常在远远的角落里抬头，哪怕身上还背着沉重的辎重，也要死死看着。

胸腔里有火在燃烧，他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那样挥剑，就再也不会被人驱使为役。

可梦归梦，现实冰冷。

他也曾私下打听过修行的门路。

军中有受过启蒙的老卒，告诉他：修行要灵骨，要灵脉，要资质。

边疆这种地方，能被大宗门收走的，早在孩童时就被挑选干净。

剩下的人，几乎没可能再踏上修行路。

而且，就算偶有野修崛起，那也是九死一生。

缺丹药、缺功法、缺师承，连突破最初的境界都难。

无封听得心里发凉。

营火旁，他偶尔听兵卒说起宗门的盛景：书院仙山，洞天万顷，修士挥袖可开江河。

可那距离此处边陲，犹如隔着一整个天地。

无封只能在心底暗暗攥紧拳头。

他很清楚，自己若不修行，这辈子就是后勤、苦役，等某天倒在乱箭下，尸骨无存。

可若真要修行，路又在哪里？

就这么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第三年过去了，第西年也过去了，首到第五年——无封己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背柴挑水的小子。

日子在刀锋与血迹里磨出来，他的手脚更利索，眼神更沉稳，做事从不拖沓。

正因如此，他被点名调出后勤。

表面看是“升迁”，可在军营里谁都知道：能留下来的，往往不是幸运，而是新的试炼。

那一天，校场上鼓声震耳。

数百人整齐列队，盔甲叮当作响。

无封站在其中，胸口的甲片冰凉刺骨。

和他一同被调来的少年不在少数，许多人面色苍白，嘴唇哆嗦。

他们知道——后勤或许苦，但至少还有口活路；前线不同，那是死人堆里抢命。

操练的日子一晃就是数月。

晨起点兵，日落操刀。

长矛、盾牌、弓弩，换着反复练。

教头嘴里吼出的字句永远只有一个意思：你们是替城池填命的。

无封背着铁枪时，肩头常被压得发麻。

可他咬牙挺着，心里清楚，比起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终于，战鼓敲响的那一日来临了。

号角长鸣，雁回城南门的旌旗猎猎升起。

大炎的骑兵越境而来，铁骑滚滚如潮水。

无封与同列的少年被分派到最前的一营，甲胄、长矛、圆盾——装备倒是新的，连冷光都闪着，看上去似乎挺不错。

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崭新非荣耀，因为前一批人己经死在战场，连甲胄都彻底废掉了。

无封握着手中长矛，指节泛白。

退吗？

不敢。

在这军营里，逃兵的下场只有一个：当场格杀，尸体会被拖到营门示众，连个遮羞的布片都没有。

无封曾亲眼见过几次，那种血淋淋的画面，让所有怀过侥幸的人立刻绝了念头。

可要真正迎上去就是踏进血河。

当战鼓震得耳膜轰鸣时。

他心里第一次生出那种压抑的矛盾——死守是死，逃跑也是死。

唯有杀敌，才可能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