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把英语作文本推到闻演面前时，指节微微发颤。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提前两天完成作业。
稿纸边缘还留着昨晚反复修改的折痕，他甚至照着闻演之前批注的模板，把每段开头都用荧光笔标了重点。
闻演正对着电脑改实验报告，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封面，抬了抬下巴：“放桌上。”
谢寻没动。
他盯着对方垂落的眼睫，看那片阴影在鼻梁上投出细碎的光，首到闻演终于放下鼠标，翻开作文本。
钢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声音像心跳。
谢寻数到第七行，闻演的笔尖顿住——那是他特意查了三个小时词典才确定的“perseverance”，用在“克服拖延”的段落里。
“格式正确。”
闻演合上本子，推回他面前，“内容尚可。”
尚可。
谢寻喉咙发紧。
这个词在他过往二十年里太熟悉了——父母签成绩单时的潦草批注，辅导员看他逃课记录时的敷衍评价。
可从闻演嘴里说出来，尾音却像沾了温水的棉絮，轻轻扫过他发涩的眼眶。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如果……我还是没交呢？”
闻演抬眼。
实验室冷白的灯光落在他眉骨上，把眼窝衬得更深了些。
谢寻看见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帽——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和打他屁股前捏着戒尺的姿势重叠在一起。
“你知道后果。”
西个字像颗小石子投入心湖，荡开的不是恐惧，是某种发颤的期待。
谢寻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上周被打的时候，闻演的掌心贴着他发烫的皮肤，体温透过芦荟膏渗进来，比任何一句“加油”都实在。
周五晚十点，谢寻盯着物理习题集的截止时间——23:59。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又翻过来。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时间数字从21:47跳到22:13。
习题册摊开在台灯下，前半本是闻演用红笔圈的重点，后半本空白处还留着他昨晚故意画的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他今天肯定在实验室。”
谢寻摸出耳机，点开常玩的游戏。
可平时能让他心跳加速的战斗音效，此刻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他盯着屏幕里的角色砍怪，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门外的脚步声。
23:00。
闻演的床还是空的。
谢寻关了游戏，手指无意识抠着习题册边缘。
他想起昨天闻演帮他整理书桌时说“拖延症的核心是恐惧完成”，现在这恐惧却变成了另一种——如果闻演真的不管了呢？
23:30。
他点开提交页面，刷新键按得发红。
屏幕蓝光映着他发白的脸，突然想起上周被打后，闻演给他擦药时低低说的“我信你”。
原来“信”这种东西，会让人连犯错都想带着试探。
23:55。
谢寻抓起笔，草稿纸被戳出个洞。
墨迹晕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他突然明白自己在等什么——等闻演推开门，皱着眉扯掉他的耳机，用那种“你又在浪费时间”的眼神盯着他，然后说“脱裤子”。
可首到凌晨一点，宿舍里只有他的笔尖在沙沙作响。
第二天六点，谢寻被床头闹钟吵醒。
闻演的床己经空了。
他摸到枕边的习题册，昨晚补完的最后几页还带着褶皱。
阳台传来晾衣绳的响声，他裹着被子坐起来，看见闻演正把洗好的白大褂搭在晾衣杆上，晨跑穿的运动服还沾着草叶上的露水。
“昨晚……”谢寻喉咙发紧，“习题集我交了。”
闻演系鞋带的手顿住。
他抬头时，晨光正从窗户斜切进来，把他眼尾的细纹照得一清二楚——谢寻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总像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学长，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你要我逼你？”
闻演的声音比平时更冷，“还是你自己真想改？”
谢寻哑了。
他望着对方鞋带系到一半的运动鞋，突然想起小时候躲在衣柜里哭，父母在客厅说“这孩子没救了”；想起辅导员拍他肩膀时敷衍的“加油”；想起闻演打他屁股时，掌心明明在抖却还要绷着声音说“数到十”。
原来他怕的从来不是疼。
他怕的是闻演像其他人那样，在看清他的烂摊子后，转身就走。
林疏把咨询室的百叶窗拉开一道缝时，谢寻正盯着自己的鞋尖。
“最近睡眠怎么样？”
她的声音像杯温牛奶，“我看你上周交了三次作业，都是卡点但没迟到。”
“嗯。”
谢寻捏着沙发扶手，指节泛白，“闻演……他定了闹钟。”
“室友对你影响很大？”
林疏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停顿，“我是说，除了时间管理之外。”
谢寻抬头。
窗户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落，有一片贴在玻璃上，像枚凝固的绿蝴蝶。
他想起昨晚闻演晾衣服时哼的跑调的歌，想起打屁股时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想起高数练习册上那句“我信你这次能写完”。
“他很凶。”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从不说我‘没救了’。”
林疏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墨点。
她望着谢寻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上周查寝时，闻演正弯腰给谢寻贴退热贴，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品。
她在记录本上写下：“非典型依附关系？
被否定创伤者对稳定关注的渴求。”
当晚，谢寻趴在桌上写日记。
台灯暖黄的光漫过纸面，他写：“昨天他没罚我，我反而更难受。
好像只有被打的时候，我才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笔锋在“存在”两字上重重顿住，墨迹晕开，像朵开败的花。
钥匙转动声突然响起。
谢寻手忙脚乱合上日记本，抬头看见闻演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印着“老周粥铺”的塑料袋。
他额角还沾着汗，白大褂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T恤——那是谢寻上次帮他收衣服时，发现的他最常穿的一件。
“吃点东西。”
闻演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皮蛋瘦肉的，你上周说想吃。”
谢寻接过碗。
指尖碰到对方手背的瞬间，像被电了一下。
那温度烫得惊人，他这才注意到闻演的耳尖也红着，是从实验室跑回来的？
“下周有期中考。”
闻演低头搅自己的粥，勺子碰着碗沿发出轻响，“今晚八点开始自习，我陪你。”
谢寻低头吹气。
粥香混着对方身上残留的实验室消毒水味，在鼻尖氤氲成一片模糊的暖。
他望着碗里浮起的油花，忽然想起被打时闻演擦药的手，想起高数练习册上的红笔字，想起晨光里晾着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管芦荟膏。
那碗粥的温度慢慢从掌心渗进心脏。
谢寻盯着碗底剩下的几粒米，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再抬头时，闻演己经翻开了他的物理习题集，钢笔尖正点着一道错题：“这里，重新算。”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谢寻握着笔，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害怕下一次犯错——因为他知道，总会有个人，带着热粥和芦荟膏，在他又要往下坠的时候，牢牢攥住他的手。
那碗粥的温度还残存在舌尖，像颗未化的糖，甜得人眼眶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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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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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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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在他过往二十年里太熟悉了——父母签成绩单时的潦草批注，辅导员看他逃课记录时的敷衍评价。
可从闻演嘴里说出来，尾音却像沾了温水的棉絮，轻轻扫过他发涩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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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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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信”这种东西，会让人连犯错都想带着试探。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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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迹晕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他突然明白自己在等什么——等闻演推开门，皱着眉扯掉他的耳机，用那种“你又在浪费时间”的眼神盯着他，然后说“脱裤子”。
可首到凌晨一点，宿舍里只有他的笔尖在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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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演的床己经空了。
他摸到枕边的习题册，昨晚补完的最后几页还带着褶皱。
阳台传来晾衣绳的响声，他裹着被子坐起来，看见闻演正把洗好的白大褂搭在晾衣杆上，晨跑穿的运动服还沾着草叶上的露水。
“昨晚……”谢寻喉咙发紧，“习题集我交了。”
闻演系鞋带的手顿住。
他抬头时，晨光正从窗户斜切进来，把他眼尾的细纹照得一清二楚——谢寻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总像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学长，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你要我逼你？”
闻演的声音比平时更冷，“还是你自己真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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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睡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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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谢寻捏着沙发扶手，指节泛白，“闻演……他定了闹钟。”
“室友对你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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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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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演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皮蛋瘦肉的，你上周说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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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碰到对方手背的瞬间，像被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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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有期中考。”
闻演低头搅自己的粥，勺子碰着碗沿发出轻响，“今晚八点开始自习，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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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碗里浮起的油花，忽然想起被打时闻演擦药的手，想起高数练习册上的红笔字，想起晨光里晾着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管芦荟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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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谢寻握着笔，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害怕下一次犯错——因为他知道，总会有个人，带着热粥和芦荟膏，在他又要往下坠的时候，牢牢攥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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