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怒不辩，只是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你干嘛?她声音发紧。
他看着她，眼神沉静: "你不说出卖色相吗?我在走你的剧本。"
但她很快发现，剧本杀只是这个心理诊所服务的一部分。
它卖的远不止这些，还有虚拟场景，还有 AI 数码人，还有游戏副本……
而里面的两个心理医生，比她还疯……
发现这一点之后，她毅然决然地，加入了他们。
1.
苏离第一次见到海是在一个室内。
海天相接处闪烁的也不知是阳光还是像素。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摸一摸，正好看到手腕处那条刚被套上的智能手环。
手铐一般。
我这还没开高清画质呢，你就想跳海了?不错，有戏。一个男声突然响起。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医生。她收回手，语气平静。
可以关，但你要关了它，我只能给你放 P。werP。int 了，效果可能没这梦幻。
话音刚落，海浪间的光凝固了，刚刚还无穷无尽的天与海，刹那间被折叠成四面光洁的白墙。
要不要试试月球漫步?画面我能给你整出来，重力嘛……还得听地球的。他说。
苏离侧身看向他。
这年头，心理医生说话都这么扯的吗?
那男人看起来年纪跟她差不多，但身材高大。
调试设备时的那种专业气场对于她这种在家躺平了一年的死宅来说有种降维打击式的心理碾压。
不，我的意思是，这个治疗并没有必要。
她声音不高，却很有条理，不像个神经病:
您帮我签个字，我帮您省下宝贵时间，诊费您照拿，我们彼此节省资源，避免无效流程，怎么样?
男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她才发现这人长得挺正义的。
不是有句老话叫什么——颜值即正义?
在被他的正义感冲昏头脑之前，她又抛出块砝码:
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演戏。
哦?你打算怎么演?
我可以假装复学复工，朋友圈定时更新，自拍都加上美颜滤镜，发文都灌遍鸡汤，偶尔再晒个跑步步数。
她边说边注视着他表情的变化，老实说这个医生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此刻他靠在桌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上班，倒像是来看剧的。
她突然有些没了底气，但还是继续嘴硬:
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晒一些兴趣爱好。烘焙嘛……还是算了，太折腾，不过冥想啥的可以安排上。懒人绿植也可以每天换个角度拍……总之，绝对能糊弄过我妈。
男人笑了出来，样子……突然有些正义值爆表，爆到……像他其实是从隔壁恋综借来救场的，还没来得及换人设。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笑过或者逗人笑过了，连层出不穷的脱口秀节目也都像在对她挤眉弄眼，隔靴搔痒。
这种还能逗人笑的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很可怕。
能不能糊弄过你妈我不敢确定，但能不能糊弄过陆医生嘛……我觉得……够悬。
他的目光突然越过了她，陆医生，你说呢?
2.
苏离猛地转过头，门口站了另一个年轻男人，明显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他深灰色的衬衫被熨得一丝不苟，西装裤笔直得如同他望向她的目光。
她感觉像被熨斗熨了一遍。
卧槽，这才是陆医生?
那刚刚那人……
还真是……跑错片场的?
靠，白表情了……
她的目光像上了膛的枪，瞄准了那个跑龙套的。
龙套赶紧举起了双手，一脸无辜:
我可没自称是医生，也没机会自我介绍——毕竟你一进门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表演，节奏快得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提前背了台词。
她被那人呛得差点喉咙抽筋。
她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一进门就先声夺人，速战速决，再潇洒离开。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发力，就被人按进了喜剧频道。
现在好了，她在这二货眼里不仅是病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二货。
好了，纪行，如果设备调试好了，你可以先离开了。
真正的陆医生开了口，语气有种天然的权威。
好吧，这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这气势，杠杠的。
纪行耸耸肩，颇有些不舍地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煽风点火:
好吧，我走了，你们继续较量。
经过苏离身旁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要不这样，你继续演，待会儿请陆医生给你打个分，看能不能过及格线。
他又凑近了些，不过提醒你一句，他向来只对『反系统剧本』感兴趣，太常规的戏，他可不买账。
……苏离给了他一记眼拳，纪行这才带着满意的笑容，悠悠出了门。
3.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静默，气氛微妙得像正在连线的直播间。
苏离自嘲地笑了一声，试图缓解刚才翻车的尴尬。
还好，冷笑、自嘲、苦笑是还供她驱策的表情包三件套。
……行吧，刚才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陆医生。
她故意强调了那个称谓，仿佛是在告诉他，刚才那场翻车，他负全责。
他不急不徐地走到控制台旁，配合着他那身板儿和酷拽的表情，那架势像在走 T 台秀。
看得她不禁有些疑惑——这个诊所叫什么来着?忘川心域?
她莫不是跑错了地方，跑到男模经纪公司来了?
这都什么世道?连心理医生都要靠整容拉客接活儿了?
这一个二个拍赛西施呢?
不，赛西门庆。
还是说这两货是奈何桥守卫?守在这儿让患者们先感受下人间美色再决定要不要过河?
我觉得你可以先坐下喘口气，来都来了不是?
他目光扫过她身旁那把可调节式人体工学座椅。
还没等她作出反应，他又温柔道:
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的咖啡还不错，对咖啡因敏感的话，也有鲜榨橙汁。
说完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吧台，配置不亚于那个设备控制台。
那姓陆的坐上了个类似发廊技师专骑的吧台椅，一个坐滑，就从设备控制台滑到了吧台，丝滑得像从心理医生一键切换成了深夜酒保模式。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这是笃定她更会对个帅气的酒保敞开心扉了?
心理医生嘛，她倒是可以板着脸拒绝，不过对个温柔的帅酒保嘛……
这医生果然会玩儿，比她还会演。
他转过头来，等着她的回答，那样子让她大脑直接把医生这个词清空了，只剩几个跳动的关键词——
温柔、帅、想再看一眼。
然后她的嘴就擅自叛入了自动模式: 咖啡吧。
说完这话，她简直想抽自己两嘴巴子。
不知道喝人嘴短吗?
再说，这个时间点喝咖啡，她今晚还想不想睡觉了?她的睡眠已经够碎片化了。
但不知为啥，她大脑就像被格式化了一般，放弃了主权。
这是已经开始催眠了吗?
她比她预想的还要不经扛?
她还以为她身经百战了呢，毕竟在家没少跟虚拟恋人们舌战，虚拟恋人们全都被她 PUA 了。
看来虚拟战场和真枪实弹还是两回事。
那来杯卡布奇诺?要不要加糖?
那声音已经糖度超标了，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试图用最后一丝意志抵御那人的糖衣炮弹。
苦涩才是她习惯的人间味道。她得坚守阵线。
他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机上游刃有余，按压手柄的样子像是在关闭宇宙飞船的密封舱。
蒸汽升腾间, 他倒出绵密奶泡，拉花的弧度堪比专业的手艺人。
他就是靠这俘获病患的心的?
心理咨询专不专业先暂且不说，光这服务精神似乎就有种让人值回票价的幻觉。
这世道，真是卷得让心理医生不仅要出卖色相, 还要整这么多花活儿。
要不是早看破了这恶俗，她差点就要着了他的道。
她接过这杯差点让她出卖灵魂的咖啡, 啜了一小口。
嗯，确实有股子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味道。
她又问了一遍: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医生。
语气有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冷酷与不近人情。
你是有急事要去处理?
那副故作体贴的伪善嘴脸让她找回了点理智。
我有没有什么事要处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长腿一蹬，滑行到她的面前，像只正捕食的蜘蛛, 目光落在她身上，像蛛丝。
你有没有事要处理, 确实和我没关系。但如果你想拿到我的签字，咱们至少得走个过场。
唐僧想拿通关文牒还得先见官、走个流程, 再降妖伏魔一两回呢，你说是不是?他轻轻一笑, 天命人。
他这是自比为妖精了?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她还没见过哪个心理医生像他这样能屈能伸的，一个没绷住竟被他给逗笑了。
她这一笑, 就像是破了功，再没法扳回脸扮糖僧了。
蜘蛛精趁机拍了拍那把椅子, 就像即将要为她提供服务的 T。ny。
明明是个心理咨询师，偏偏要干手艺人的活儿。
一会儿他是不是还要上手啊?
苏离的双腿也沦陷了，陷进了那把椅子中。
接着他果然上了手，在椅子旁的操控盘上一阵按，让她被迫翘起腿半躺了下来。
有这个必要吗?
嘘，放松。他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耳语了, 你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只是想让你在我们走过场时稍微舒服点。
走过场?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被蛛丝紧紧缠住的猎物, 动都动弹不了，还走什么过场?
她原本只是个来寻求签字放行的患者，没想到会被个蜘蛛精给緾住。
而那个叫纪行的男人, 似乎不只是一个跑错片场的二货。
故事才刚开始，后面还有更离谱的。
因为她即将在诊所里看到她外婆，
而她外婆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