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儿报了个补习班

我 30 岁出头就做到了总监的位置，大家都说我妈教女有方。
我妈很得意，而我很感激，于是给她报了二十个辅导班。
这天，老师告知我妈的上课状态很不好，我直接突击到班里，一把抓住她和大爷拉拉扯扯的手: 好啊，妈，是不是我再晚来几天，就要有一个差三十多岁的妹妹或弟弟了?
当年，仅仅因为我和学委顺路一起回家，我妈直接当众怒斥我和不三不四的人乱搞，更是在学校大闹一场
整个学校的人对我避之不及我更是因此差点从学校天台跳下去
而今天，看着怒不可遏的我妈，我直接把她拽到医院: 给我妈检查检查有没有怀孕
1
看到亲密付弹出消息的一瞬间，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赶到地方时，我妈正准备走。见到我，她很惊讶: 压男，你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退课，以后你不用再来了。
什么?我妈大叫起来，好端端的干嘛退课
你还有脸问我?我把账单怼她脸上，我给你钱是让你来吃麻辣烫的吗
我恨铁不成钢: 我给你订了营养餐，你不吃就算了，最起码去个好点的地方吃啊，这种地方健康吗?卫生吗?有上进的氛围吗?你心思压根不在学习上，那还上个什么课
一旁的大妈笑着打哈哈: 不至于不至于，孩子，吃顿麻辣烫而已，哪有这么严重啊。
我是说我妈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感情是被你带坏了我手指恨不得戳那大妈脑门上，妈，你看看你现在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忽悠着你来吃这么不健康的东西，你迟早会被这种人害了
我的声音很大，众人纷纷回头，议论纷纷。
我妈听到我这番话，加上看到众人的反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冯压男，你在这发什么疯我今天路上被人撞了，还被那小伙子骂『不长眼』，是人朱凤花帮我骂了回去，我感激她，所以请她吃饭
人家不想让我破费，所以才挑了这个地方
朱凤花听了，面色才稍微好一点点，刚打算继续和稀泥，被我先出声打断: 妈，你什么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吗?你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连架都吵不赢?那你六十多年干吗去了
自己不想好还找这么蹩脚的借口，怪不得六十多岁混成这样
我本想着让你在我这住下，给你换个成长的环境，结果你呢?屁颠屁颠地又去找这种人厮混在一起，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朱凤花听了，面上彻底挂不住，不顾我妈的阻拦，径直走了。
我妈立刻想去追，我冷哼一声: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想学、还想进入上层圈子，就跟我去上下午的课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一会，就听到我妈的脚步声紧紧跟上。
2
在车里，母亲一脸沉闷。
而在十多年前，敢怒不敢言的人是我。
那时我上高中，住宿。舍友们都很好，知道我家里不富裕，变着法子照料我。
一次，舍友也是这么为我出头，骂回去了骂我的人。
我很感动，坚持要请她吃饭。
我本以为我住宿了，再怎么样我妈也干涉不了。没想到那天，我和舍友刚吃到兴头上，我妈不知道怎么，就站到我面前了。
校园卡可以看到我消费的场所和金额，我请客的是二楼的餐厅，我妈深恶痛绝的地方。她认为这里的东西华而不实，没有营养价值，全是调味剂。只有心思不在学习上的人，才会想着到这里来饱口腹之欲。
在两百多个人的餐厅里，她冲着我破口大骂，骂我心思野了、要走歪路了。舍友听不下去，为我说话，我妈便把火力转到她的身上。
舍友头上不过带了个搞怪的发卡，我妈便骂她心思全在男人上，冲着其他吃饭的两百多位同学大喊，要他们小心我舍友，不要被她勾引了。
舍友哭着离开。我想去追，被我妈一把拉住，逼着我在食堂发誓，不再和这种人来往，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末了，她递给我一张纸，让我擦掉眼泪: 妈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
哪怕说是要交友，那个谁，孔子吧，不是说了吗，『无友不如己者』，你现在是年级第一，有谁值得你去交往?你跟她那种人交朋友会被带坏的
如她所愿，我整个高中再也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3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妈还是板着一张脸。
我自顾自地大快朵颐，我妈坐不住了，阴阳怪气地开口: 要不是说老祖宗有智慧呢?女儿不如儿子还是有道理的。唉，我也是命苦，操劳一辈子，结果还当那么多人的面被骂，唉哟，命苦啊
被外人欺负了也没有人关心，还不如上了几节课的同学，她还知道为我出头、安慰我呢说着，作势就要抹眼泪。
我把盘里最大的一块肉夹走: 确实，怪不得妈你从来都不去外婆家，原来是因为你就是那种不关心父母、任父母被欺负的女儿啊，外婆现在一定很后悔吧。
我妈气急，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脸色铁青地瞪我。
话说起来，要是我是我爸带大的就好了。最起码我给他报班、要他上进，他肯定不会怪我，也肯定不会到家饭也不做，有的吃还阴阳怪气、破坏气氛。
这些都是我妈的痛处。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明明成绩不错，但是因为她弟，被自愿退学、外出务工。
后来遇到了我爸，本以为是救她出苦海的希望。没想到我爸出轨，在得知我妈怀的是女儿后，更是设计让她净身出户。
我以前觉得，我妈也是苦命人，不应该怪她。
近几年才慢慢想通: 她是苦命人，和她是我的加害者，这二者并不冲突。
我妈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地进房间了。
顺着你的话说不对、不顺着你的话说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冲她的房间大喊，我看你就是最近好日子过多了，开始没事找事了
你记得出来的时候把饭桌收拾了，对了，别忘了把碗洗了
我扒完最后一口米饭，心满意足地下楼遛弯。
4
第二天上午，我妈国画班的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我妈和班上的同学起了争执，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要我过去处理一下。
我到班上的时候，我妈被几个大妈死死拦住，另一边的大爷捂着脸，嘟嘟囔囔，满脸委屈。
我妈见到我，变得更来劲了: 冯压男，你来得正好那个死老头子嘴里不干不净，你不是有本事吗?赶快把他送牢里去
大爷身边的子女也不甘示弱: 监控可是拍到了，证人们也都在呢，分明是你先动手的，要进监狱也是你进去
我妈气得转身回到座位上，从位子底下捡起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纸: 要不是孙纳运这个杀千刀的先画这种东西，我会打他吗?
纸张展开一看，是一幅丑化我妈的画像。刻意把我妈画成癞蛤蟆的形象，还在旁边题注我是要进上层圈子的。
我妈越说越来气，又用力把画揉成一团，朝我脸上扔来: 冯压男，这事说起来全都怪你要不是昨天当店里那么多人让我下不来台，至于发生这种事吗
现在班里都传遍了你看你妈被这么多人笑话，心里是不是特别爽啊
说实话，我心里是非常爽的。但是一旁的老师见我迟迟不出声，以为我内心不好受，所以替我打圆场: 冯大妈，这事是您受委屈在先，我们都能理解。可是吧，您看这孙大爷脸上都挂了彩……
孙纳运身边的儿子缓缓开口: 是我爸先不占理。这样吧，冯大妈道个歉就可以了，大家都忙，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
我妈不同意: 凭什么我要给他道歉明明是他丑化我
孙纳运女儿不甘示弱: 你看看我爸脸上的血条子这些不都是你抓的吗?我们都没说什么呢，让你道个歉怎么了
是呀，冯女士，想必你也有不少事要做吧，大家都很忙，不如各退一步，早点解决也好回去干正事不是吗……孙纳运儿子在一旁唱红脸。
我妈听了更不乐意了: 什么叫干正事?你们家老头在外边诋毁人不算大事吗
说着就撸起袖子: 就你们家老货受伤、看着可怜啊?人家力气大着呢，我胳膊上全是被他掐的……
够了妈，你快给人家道歉。
我妈听到我的话，撸袖子的动作顿住了，满脸难以置信: 冯压男，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你妈被人欺负你不帮你妈就算了，还站在外人那边一起欺负我?
说着，三下五除二把袖子拉到最顶上，把一双手臂往我眼前贴: 你看看看清楚了没有这些全是那老杂毛掐的
我不耐烦地一把挥开她的手臂: 妈，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说着，捡起地上那团纸，把它展开: 你自己看看，这画上面有写是你吗?你就上赶着往自己身上套，你这不纯属没事找事吗
我妈作势想拧我胳膊，被我躲开了。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形: 是，上面没有写是我，但是他向全班人说了，画的就是我
他拿刀割你肉了吗?不就是几句话，你就生气成这样?妈，你心眼也忒小了吧。
孙纳运听到这话，像是终于发现了合适的说辞，不住地点头: 对对，我只是开玩笑呢。还是年轻人明事理呀。
我妈说不出话来，干脆一屁股坐地上: 反正我不道歉你们能怎么样
我冷声: 冯招娣，你知道我平日里有多忙吗你还在这给我添乱
六十多岁的人连句话都听不得，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既然你心理这么脆弱，干脆待在家里别出门了，反正只要别人说一句你就要撒泼打滚
老师，我给我妈办退课
我妈听到我直呼她的名字，正想开口训斥我，没想到几句话的工夫又绕到了退课上。
我妈一辈子的执念，就是要踩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身上。她没有机会做到，就逼我去做。
现在，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自己站在高处了，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
于是，正当我抬腿准备和老师去办理手续时，我妈拉住了我的裤腿。
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劲才慢慢站起来，盯着孙纳运，一字一顿: 对不起。
眼里满是不甘。
就如当年的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