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新人奖那天,他说给我准备了惊喜。
我暗自期待,以为他终于肯公开我们的关系。
庆功宴上,他的兄弟纷纷冲着新晋影后喊嫂子。
嫂子别误会,她就是曜哥的小保姆。
众人起哄让两人喝交杯酒。
顾曜转头看我,命令: 周见溪,倒酒。
1
酒桌上。
影后萧禾贴近顾曜。
下巴朝我一点,娇笑着问他: 这位是?
男人饮着酒。
唇角似笑非笑。
气氛沉默时,有人出来打圆场。
嫂子别误会,哥几个都知道,她就是曜哥的小保姆。
似乎被这声嫂子取悦。
萧禾状若不经意搭上男人肩膀: 是吗?
眼波流转,尽是风情。
一般人很难抗拒。
更不用提,一直将她深埋在心底的顾曜。
果然,顾曜开口了。
是。
我的心沉了下去。
深秋的凉意浸透皮肤。
去外面透了会气,想和顾曜说先离开。
刚进门,就看到一桌人起哄。
让两人喝交杯酒。
我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顾曜叫住。
过来倒酒。
或许是为了当着某人的面,坐实我保姆的身份。
他冷锐的眸子看过来。
声音很淡。
但不容抗拒。
捏了捏雪白的礼服裙,心中第一次生了反叛之意。
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
毕竟从小到大,我从未忤逆过他。
也不敢忤逆他。
因为某种意义上。
我的确算是顾曜的保姆。
我妈十九岁那年,在顾家的保姆房里生下我。
于是我七岁便成了顾曜的小保姆。
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给他拿东西、帮他写作业、为他打掩护。
再后来。
陪他睡觉。
这件事,顾曜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也不准我提。
但他的兄弟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当他承诺今晚要给我一个惊喜时。
我还以为……
他会向众人公开我们的关系。
见我迟迟不回应他的话。
顾曜压下眉眼,声音沉了几分。
周见溪。
我太了解顾曜。
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就说明他生气了。
或者,是生气之前的警告。
我的视线扫过桌上看热闹的玩味表情,落在顾曜身上。
他领口戴了一枚胸针。
跟萧禾胸前戴的那枚正好是一对。
顾曜屈指,在我面前不耐地点了两下: 周见溪,倒酒。
二次警告。
我咽下喉咙里最后一丝哽涩。
不倒二字还没出口,就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
我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慌忙奔了出去。
2
我妈病倒了。
来不及换掉身上的晚礼服。
我打车直奔医院。
下午天空就攒了乌云。
这会儿雨丝伴着秋风刮进来,浇得脸上冰凉。
我关上了车窗。
到了医院,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说: 病人情况紧急,但手术很成功,日后好好调养就可以了。
我松了口气,浑身脱力倚靠在墙壁上。
十六岁那年,我妈突然一病不起。
债务没结清,还有大笔的医药费。
简直是灭顶之灾。
我哭着去求顾夫人,不要赶我们走。
她叹了口气……
当初看你母亲踏实肯干,也不多事,我才没有计较她隐瞒怀孕的事情。
小溪,你要知道,这并非是我们的义务。
我绝望恸哭。
后来,是顾曜出面。
顾夫人终于同意我们留下来。
还会负担我妈的医药费。
那时候的顾曜在我心中,如同神祇。
所以十岁生日那天,顾曜喝醉后进我的房间,我没有拒绝。
是啊。
其实本来就是一场交易。
反倒是我。
因为他给我类似女友的待遇,就生出了不可理喻的妄念。
保姆房和别墅客厅,从来就不只是一门之隔。
这场梦该醒了。
3
两周后,我回到顾家。
进门时听到了客厅传来的阵阵笑语。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
客厅里。
顾曜和萧禾牵着手,紧挨着窝在单人沙发上。
时不时相视一笑,亲密无间的样子。
两家父母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我默默收回视线。
看来,是好事将近了。
我回到保姆房。
行李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正犹豫要不要和顾夫人打个招呼再走,门外传来萧禾的声音: 这个房间是?
没等我有所反应,下一刻门就从外面被推开。
面面相觑。
顾夫人先打破沉默: 保姆房,脏兮兮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就要揽着人往外走。
萧禾却不为所动。
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是吗?
她走了进来。
咦,这台咖啡机是进口的吧?跟阿曜托我买的那台一样呢。
和庆功宴那晚一模一样的语气。
我眉心一跳。
不由得看向顾曜。
家里物件换得勤,我妈会拣一些顾夫人不要的拿回来用。
其中就包括一台破损的咖啡机。
顾曜看到后十分嫌弃,当着我妈的面扔了,没过几天送来这台新的。
妈妈尴尬又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后来,她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只是再捡东西的时候,会小心翼翼试探问我。
这个还挺好用的,扔了怪可惜的……
我看向半个月没见的人。
顾曜抱臂倚着门框,神情漠然。
看着这张熟悉的深邃面孔。
试图找到过去的一丝温度。
却是徒劳。
几秒沉默后。
只听他嗤笑一声。
怪不得不见了,原来在这里。
说完,毫不在意转身离开。
4
管家追上来,说要检查行李箱的时候。
我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旧皮箱。
顾曜几年前送的。
磨损得厉害,一直没舍得扔。
里面所有东西加起来,估计也没这只皮箱值钱。
我站在原地半晌。
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曜的意思?
管家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最后苦着脸指了指客厅。
萧家说起家里保姆卷款跑路的事,说只是以防万一……
我长呼口气。
放下行李箱,打开。
查吧。
当然不可能查出来什么。
十六岁那年,我向顾夫人保证过,会还清妈妈的医药费。
去剧组兼职。
跑了七年龙套。
刚好把这笔钱还清。
那时候,懵懂的少女心思就已经发芽。
我不想被人看不起。
更不愿意被喜欢的人看不起。
不管顾曜今天这番举动是无心,还是为了萧禾逢场作戏。
都无所谓了。
我不欠顾家一分钱。
管家把行李箱拉好,递过来。
我木然接过。
出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不期然瞥见两个身影。
萧禾坐在三楼阳台的沙发上,仰着脸,笑得肆意明媚。
顾曜低头看她,神色温柔。
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那是顾曜的房间。
我曾在无数个深夜溜进去。
也偷偷在心底幻想过。
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像这样陪伴在他身边。
幸好,这份自作多情从未说出口。
……
去酒店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收到信息。
『山河烬』训练营即日开启,拍摄周期暂定三年。
若无疑义,明天签合同?
山河烬是我提名新人奖那天,收到的电影剧本。
质量很高的本子。
就是拍摄周期太长。
考虑到我妈的身体,也舍不得顾曜,婉拒了。
没想到导演十分坚持,再三邀约。
现在…
我戳着手机屏幕。
好像没什么顾虑了。
可以。
5
顾曜忙到凌晨。
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不由蹙眉。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睡前喝一杯助眠的花草茶。
这几天的味道却总是不对劲。
第二天随口问起,新来的保姆小声解释: 材料都是从仓库取的,可能配比和原先不太一样……
顾曜没太在意地点点头。
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皱眉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
周见溪呢?
保姆: ……
没再多问,他掏出手机,发去信息: 去哪了?
五分钟、十分钟……
顾曜渐渐失了耐心。
往日发的信息,周见溪都是秒回。
今天怎么了?
这时,萧禾来了。
他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怎么来这么早?
想你了嘛。
顾曜低笑了声,顺势拉过她的手,将人揽在怀里。
女人身上的馨香传来。
他却回忆起另外一种清淡的味道。
送人出门时,顾曜拿起桌上的手机。
没发现不小心拨出去的那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再次想起这事,是三天后。
顾曜陪萧禾去挑选订婚戒指。
回程时,经过红绿灯路口的酒店。
仿佛有片刻的愣神。
萧禾看见酒店的牌子: 这家还不错,订婚宴定在这?
顾曜发动车子: 你喜欢就好。
半小时后,顾曜再次出现在酒店门口。
他和周见溪时常在这约会。
家里到底不方便。
她胆子又小。
总是三催四请,墨迹到半夜才肯去他房间,生怕被人看见。
一开始他觉得麻烦。
后来觉得这样也别有情趣。
尤其是看到她极力隐忍,颤抖着也不敢出声的模样……
这么想着,似乎好一段时间没见了。
和往常一样,他开了间套房,给周见溪发微信: 来酒店。
发完没太在意,直接去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依旧没看见消息通知。
皱了眉,点开微信。
刚刚发送的消息旁边,感叹号红得刺眼。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6
为期六个月的训练营已经过去了一半。
我预支了片酬。
母亲就在附近的疗养院,偶尔身体情况允许,会来看看我。
得闲了就揣摩角色,白天训练,晚上抱着剧本入睡。
有件惊喜的事。
我居然也有粉丝了。
还记得第一次到训练场地那天。
几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来了。
那天天气很冷,不知道她们在寒风中等了多久。
见到我,一边哆嗦着,一边激动地喊加油支持我。
我意外,又感动。
无以为报,身上仅剩的钱给他们买了吃的。
所有取暖的东西分给他们,让他们赶快回去。
这段日子。
疲惫,痛苦。
也快乐,充实。
我全身心投入,将一切过去抛在脑后。
直到训练营快结束。
我接到了顾曜助理的电话。
看着熟悉的号码,默然片刻,还是接了。
周小姐,您现在在哪?
什么事?
一阵窸窣,电话那端换了人。
玩够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顾曜低沉的嗓音传来,我恍然发现,竟是好久没想起过他了。
我不意外他找到我的联系方式。
只是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认为我还会回去?
我换了手机号,拉黑他的微信,难道不足够表明我的态度吗?
我觉得足够了。
没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顾曜却不肯放过我。
在我第 N 次挂断他的电话后,发来信息: 最后一次机会,明天之前要是见不到你,就永远别回来。
我再没心思搭理他。
干脆关机。
7
助理敲门进办公室: 顾总——
出去。男人沉声命令。
手机摔在桌上。
助理硬着头皮走过去,把要签字的文件放在桌上,随即麻利退了出去。
顾曜心烦意乱。
签字像是泄愤,凌厉的笔尖划破纸张。
起初发现自己被拉黑后,他并没太在意。
一来是忙。
二来,他不觉得周见溪有任何离开他的可能。
家养的雀儿。
怎么可能逃得出金丝笼。
他没打算联系她。
甚至有些好奇,要多久她才会忍不住回来找他。
可是,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电话成了空号,微信依旧在拉黑状态。
周见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任何消息。
他有些别扭地想。
就算是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
一声不吭玩消失,跟谁学的坏毛病?
他耐住性子。
助理很快就查到了周见溪的行踪。
她去了别的城市。
接了新电影。
签了工作合同。
三年。
而他却对此毫不知情。
他忽然就觉得不习惯。
很不习惯。
他向来看不上她那些不入流的跑龙套工作。
一个月的薪资,还抵不上一件送她的礼物。
周见溪却乐此不疲。
每天向他汇报行踪,还有在剧组碰到的各种新鲜事。
他很少看,只将她各种或古怪或灵动的造型照片留了下来。
其他的,也就随她去了。
可是现在……
忽然不愿再多想。
顾曜收回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
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她一定会回来。
她不敢不回来。
第二天。
一场冗长的会议结束后。
顾曜的手机响了。
和他预估的时间分毫不差。
嘴角不自觉泛起弧度,他按下接听。
准备往回走了?
电话那端的助理一顿,刚起的话头咽了下去: 是的,顾总。
知道了,路上开慢点,她容易晕车。
那个……顾总。
嗯?
助理踌躇着开口: 周小姐说……她先不回来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
助理咽了咽口水,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她这么说的?
是……不,不是。
助理紧张地清了下嗓子,硬着头皮开口。
周小姐不愿意出面,让门卫传的话。说不会再回去了,让我转告您……以后不要再打扰她。
8
山河烬很快迎来了开机发布会。
巧合的是。
萧禾的新电影开机发布会也在这天。
顾曜作为投资人出席。
萧禾公布了他们即将订婚的消息。
立刻引起了轰动。
相比之下,我的心情很平静。
其实入场时我和顾曜见过一面。
萧禾挽着他,笑意盈盈地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未婚夫。
顾曜似乎发现了我,在萧禾耳边说了什么,转身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然后,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肩而过。
听着他和身后人的寒暄,我松了口气。
淡然一笑,离开了。
打开微博,前十的热搜萧禾占了一半。
萧禾新电影开机。
萧禾公布未婚夫身份,竟是某神秘投资大佬。
萧影后即将嫁入豪门,事业爱情双丰收。
……
网友粉丝纷纷送上祝福。
萧禾的电影也成功凭借这波热度赚足了眼球,关注度一时无两。
相比之下,山河烬就显得寒酸了许多。
我的搭档,山河烬的男主魏岑对此心生不满。
常借着开玩笑奚落:
看看别人,年纪轻轻就得了影后,还会给自己的电影炒热度,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装作听不见。
跑了七年龙套,深知娱乐圈拜高踩低如同喝水一样常见。
只要不过分,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所有精力倾情投入工作,七年演技沉淀,酣畅淋漓地发挥。
赢得了导演和工作人员的一致夸赞。
我更加内敛沉静。
心中隐约生出预感。
这部电影上映后,很可能会为我带来某种改变的机遇。
一切向好发展。
但世事无常,还是出了意外。
我妈不见了。
收工后,我匆匆赶到疗养院,却没人能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再追问,就讳莫如深。
我想到什么。
试探着拨出顾曜的号码。
响了两声,挂断。
我不停地拨,结果无一例外。
灰心之际。
顾曜发来信息。
在忙,有事面谈。
就是他,他是故意的
我心底久违地生了怒意。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容不得多想,当即请了假。
导演见我神色不好,有些担心,问我是否需要帮忙。
我摇摇头。
出门后,导演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
这个点不好打车了,林导让我送你,会快点。
我没再推拒。
记下了这个人情。
9
顾曜公司管理严格。
以往我有急事找他,也得经过层层通报才能见到。
这次倒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保安和前台见到我,十分恭敬地引路。
晚上十点,顶层办公室灯火通明。
顾曜高大的背影立在落地窗前,漫不经心转着手机。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看表情,毫不意外是我: 来了。
示意我坐下,语气温和: 累不累?
我一时有些愣怔。
顾曜很少对我表露出这种关切态度。
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迁就、讨好他。
我妈在哪?
他没说话,慢悠悠拿了支烟点上。
侧过头深吸一口,而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答非所问: 你瘦了很多。
我心里的火快要压不住。
阖了下眼,再次问他: 我妈在哪里?
他垂眸,吐出的烟雾遮住眼中情绪。
在我的私人疗养院,放心。
我怒火中烧。
再也按捺不住情绪。
顾曜,你凭什么私自转移她?
我妈不是你们家的员工,我们半年前就离开了,和顾家没有半分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那我呢?
什么?我一愣。
你和顾家没有关系,和我呢?
也,没有关系。
我脱口而出,心中却涌上一股难言的激痛,像是把过去的人生半数剥离。
深吸口气,我恢复了平静,冷淡道: 让我带我妈走,否则,我只能诉诸法律手段。
顾曜久久沉默。
眼底划过一抹类似受伤的情绪,再开口,声音喑哑。
难道我会害她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难道不是吗?我忽然笑了。
庆功宴那天,还有我离开那天。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顾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措慌张的情绪。
再也待不下去,我转身就走。
他三两步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扯进怀里,强势的吻不由分说落下来。
我挣脱不开,情急之下甩出去一巴掌。
放开我
顾曜却将我箍得更紧。
急促炽热的呼吸喷在脖颈。
溪溪。
这么久没见,你一点也不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