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连载
《薛珍珠个人资料》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冬桉绘街”的创作能可以将卢照邻陈世美等人描绘的如此鲜以下是《薛珍珠个人资料》内容介绍:我最勇猛那孤身一人拖着孩子从老家走到京找到离家多年考取功时任翰林院编修的邻家哥看他护着身旁那个孕肚高高隆起的妇从怀里掏出年少时他写给我的婚书撕了个粉对他说: 少年人的玩笑不作此后你我二人婚丧嫁娶互不相1邻家哥哥叫卢照他震惊地看着又看了看一旁的妻颤抖地说: 妹别搞他倒不是什么抛妻弃女的陈世只是我那从乡野田间捡回来的小郎君看到了婚赌气不肯与我...
找到离家多年考取功名,时任翰林院编修的邻家哥哥。
看他护着身旁那个孕肚高高隆起的妇人。
从怀里掏出年少时他写给我的婚书撕了个粉碎。
对他说: 少年人的玩笑不作数,此后你我二人婚丧嫁娶互不相干。
1
邻家哥哥叫卢照邻。
他震惊地看着我,又看了看一旁的妻子,颤抖地说: 妹妹,别搞我。
他倒不是什么抛妻弃女的陈世美。
只是我那从乡野田间捡回来的小郎君看到了婚书,赌气不肯与我亲嘴,还离家出走了。
没办法,我只能出来寻他。
卢照邻憋着的气还没顺下去,就又看到我怀中的孩子。
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
我低头与女儿对视一眼,大大方方道: 我的。
管那男人叫爹。
卢照邻用手掐着人中,像哑巴一样叫着。
我再道: 他跑了。
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找他的。
集市吵闹,人山人海。
卢照邻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
晕了。
2
我带着女儿暂居于卢照邻家里。
那日闹市一晕,醒来后,卢照邻再不拿正眼看我,他只用白眼看我。
嫂嫂在我俩中间传话: 就这个德行,别理他。
其实我都懂。
他生气,是气我自作主张,也气他自己疏忽。
我知道我不聪明。
我七岁那年,十一岁的卢照邻牵我去学堂。
一篇千字文别的小孩早晚一遍,四个月就能学成。
我熬走一批又一批同窗,终于在十岁那年达成别人七岁的成就。
我最会安慰自己。
我说,会写名字就行,凡事都莫强求。
不强求自己一定要聪明识字,不强求自己一定要像隔壁家的二丫那样嫁人生子。
只是偶尔也会羡慕别家的热闹团圆。
尤其是在卢照邻上京求学后,卢姨病逝后。
所以我才会将在那田埂河畔边昏迷的男人捡回去。
你是看那人长得好看吧?
卢照邻歪着脖子在一旁幽幽开口。
我两岁托孤于卢家,喊他哥哥喊了十多年,他最了解我本性。
我确实喜欢漂亮男人。
但那又怎样
我梗着脖子回他: 怎么?还不许人有点小癖好啦?
他双手抱胸,气急了的模样蹲在墙角。
看我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又蹲着走上前。
我问你,你们……到哪一步了?
我不懂。
他又指着我女儿: 这怎么来的?
我懂了。
孩子是做好事,村里发的。
在没有三媒六聘拜过祖宗前,我只敢嘴上过瘾乱喊相公,别的万万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哥说: 听哥的,别找了。男人最懂男人,那不是个好男人。
我有点不甘心。
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3
我是在河边捡到那人的。
恰逢初春,河水还透着刺骨的凉。
他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腰上腿上的伤口都已泛白肿胀。
我本想将他快快捞起,却被他那张脸晃了神。
真好看。
我用手来回不停滑着他的鼻梁,停不下来。
我书读得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的好看,只知道以后我那些话本小说里的男妖精都有了脸。
我找邻居牛大爷借来板车把他拖回了家。
他高烧不退,我熬汤喂药守了他一晚。
我趴在床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摸他的手。
我想人怎能长得这样好看,他该不会是天上的神仙吧?
我想神仙也好。
等神仙醒来问我要什么报答时,我要他与我做一世的夫妻。
凡人百年,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真等到神仙醒了,面对他凌厉的眼神,我却突然词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抚着胸口,心想: 妈呀,这也太凶了。
但我还是长了个心眼。
谨慎地问: 你是神仙吗?
他哼了一声。
我想是的,这话问的可太冒犯神仙了。
我颇为小心的伺候他。
仙人,这水温还可以吧?
他斜我一眼: 嗯。
仙人,咱们今晚喝粥?
嗯。
仙人,怎么称呼?
闭嘴。
我难得聪明一回,明白这不是他的自我介绍,而是在叫我闭嘴。
我端着碗站在屋外。
我得承认我这个人是有点狗腿。
心里那点旖旎思想散去后,就盼着日后仙人离去前能随手赏我些许好处。
我靠着这点念想苦苦支撑。
因为从未有人告诉我,伺候仙人能这么累。
仙人不爱说话,他什么意思全靠我猜。
往常我三天一趟去河边掏点鸟蛋改善生活,现在家里有个仙人,我要天天去河边掏鸟蛋给他改善生活。
真是比地主家的小工还要准时准点。
太累了。
我实在受不住。
于是悄悄在灶台后搭了个小神庙,夜夜烧香,希望天上来人把他带走。
结果没藏好事情暴露。
仙人朝我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这是咒我死啊
真是捡神容易送神难。
邻居牛婶对我说: 屁的神仙就是一白吃白喝的泼皮无赖,珠珠,你听婶的,你饿他两三天,保管比狗还听话。
我听牛婶的,饿了他三天。
第三天他看着面糊喊我: 喂饭呢?
我回头: 首先,我不叫喂我叫薛珠其次,我给什么你吃什么,你还挑上了?
他不是神仙。
想来也是,神仙不用吃饭,受伤也不用人间的草药。
我只是有一点儿难过。
我知道我不聪明,也知道这里的四邻都很包容我。
他们不会笑我。
但我还是想,要是我像他们一样就好了,就不会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就误以为他是话本小说里的神仙。
就不会蠢蠢的付出这么多天,白白让人看笑话。
我等到天都黑了,跟今晚的星星月亮问过好后起身往回走。
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看见院门半掩着,里面透出烛光洒在地上。
我心里有稍稍好过一些。
算了,今晚就先原谅他一点吧。
4
我惯会开解自己。
算着那男人吃了我的米喝了我的水,可不能白吃白喝。
想着等他家里人寻来,这些都要折成现银还给我。
可我左等右等,接连等了十天半个月,都无人来问。
牛婶劝我,要不扔了吧。
我做不到。
这些天我照顾他,为他请大夫,还杀了只鸡给他补身体,这样下来哪怕是池塘里的乌龟王都养出感情来了。
更何况这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开始在心里想,他是不是也有可能赘给我当郎君。
我想是有可能的。
我撸起袖子,忙了一个晚上,把院子里的歪脖子大白鹅,跛脚的狗和瞎眼的猫都洗的干干净净。
然后又和了面,做了许多像花儿,小鱼儿和桃子样的馒头。
我想告诉他,虽然薛珠做学问是差了些,但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拿不出手,至少做面食我可是很在行的。
做完这些后,就只剩一个问题——
我还不知道他叫啥。
原先我也问过他的名字,他说他不记得了。
我说这好办。
以后你就叫裴之序。
看不出他愿不愿意,反正他点了点头: 也行。
我拍拍手: 你别嫌弃,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那本话本里的男妖精的名字
正好他长的也像个男妖精。
裴之序腿脚不便,那家里的活自然是我要多做些。
没有裴之序之前,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于去集市卖东西换钱我并不热衷。
现在可不行了。
家里养的鸡鸭都是我一点一点喂大的,还等着他们下蛋换钱买粮食,我可舍不得卖。
但好在我会上山抓知了,还会去田间摸鸟蛋。
县城里的富贵老爷最好这口。
我三天赶东边的集,三天赶西边的集。
每次出门都跟村里的婶娘们拼牛车。
她们都笑话我: 家里养了个男人,珠珠也知道赚钱了。
我说那当然了。
我虽每天嘻嘻哈哈,但其实也想有自己的家。
所以才会捡那么多伤残的阿猫阿狗回家。
如此又过一两个月。
裴之序稍稍能走动一两步了。
我将这好消息告诉街坊四邻,他们都笑着说恭喜。
只有牛婶拉着我说悄悄话。
她说: 珠珠,养男人就算了,怎么还养个哪儿都不中用的男人?
我这时又变得聪明了。
我心想说,牛婶,放弃撮合我和你儿子吧,说不定等过段时间我和裴之序的新房还要找你儿子帮忙呢。
可是牛婶还是觉得我跟裴之序是不靠谱的。
挥别牛婶,推开院门,我被立在门后的裴之序吓了一大跳。
他面色冰冷。
看我进了门转身就走,连扬起的风都带着他的怒气。
还好他瘸,我三两步就能跟上,赶忙从怀里掏出给他买的木簪递到他面前。
他有些生气,冷冷开口: 帮我戴上。
我松了口气。
只要愿意搭理我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晚饭时,有个蛋黄直愣愣地递到我面前。
这段时间,为了给裴之序养身体,我每天都给他煮个白水蛋。
我抬眼看他。
裴之序埋头喝粥,耳垂通红。
小声地说: 谁说我没用。
我笑了: 有用有用
接过蛋黄,心里手舞足蹈,他在意我
大抵是被牛婶的话给刺激到了。
裴之序第二日陪我去集市,帮我算账找零。
我很开心。
往常我一个人来,总有人要么自作主张抹掉我的零,要么言语上欺负我。
今日他们都老老实实的。
裴之序还在我们家门口支个小摊帮人写信。
写一封两文钱,念一封一文钱。
这比隔壁村的吴夫子的价格便宜,还方便。
生意很是红火。
很快就将买纸笔的钱给赚了回来。
我数了数,短短五天,裴之序就赚了两百一十个铜板。
我又去买了纸墨,让裴之序多多的写。
我算着自己手里的钱,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将这院子翻修一下,用来成亲时宴请宾客。
我太高兴了,以至于没听到裴之序说的那句: 珠珠,你不必这样。
5
裴之序还写了好多字画,让我拿集市上去卖。
我想不通。
谁买这玩意儿呐?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买回去就看着?
你去试试。
我拿去集市上试了。
十天半个月一副都没卖出去。
我正苦恼于怎么安慰裴之序呢,转眼就看到裴之序在我家门口与我最讨厌的人拉拉扯扯。
是张屠夫的女儿。
矫揉造作的,捏着嗓子让裴之序教她认字。
我讨厌她。
读书时她坐我旁边,日日嘲笑我认不全字。
大了些,又喜欢在我面前炫耀她那些时兴的衣裙。
我打心底里觉得裴之序背叛了我。
心情不畅快在屋里敲敲打打。
裴之序拄着腕粗的树枝走进来。
别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写信,收别人两文钱,收她五文钱。
诶,我一下就不气了。
我换了笑脸对裴之序说: 那明日我送你去他们家写,能收七文钱吗?
这下换裴之序生气了。
我心想,那就杀只鸡炖汤给他赔罪吧。
正好我也想吃。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入了夏。
那日老村长找上门,怀里抱着个孩子,说是别人捡的,问我要不要。
我慌张到不行。
我捡的都是瘸子瞎子歪脖子,来个健全的我没有经验呐。
老村长把我是夸了又夸,说我这些年在村里还是做了不少好事,说我是个好孩子。
我想不对,您前些天还说我,要我少去河边掏鸟蛋,催我早点成亲。
可我不过是没有立即拒绝,老村长就当我是答应了。
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说这事儿就辛苦你了,拍拍屁股走了。
是个女孩。
在我怀中对着我笑。
我让裴之序取个名字。
他在纸上落笔: 叫薛非晚,做什么都不晚,小名取昭昭。
他又小声说什么: 昭昭日月明,离离星辰行。
妈呀,这我听不懂。
我问他: 为什么不跟你姓呢?
他不说话。
我头一次在心里想,裴之序是不是不喜欢这儿,不喜欢我。
可我又撞见过几次他背着我教孩子喊爹爹。
我想应该是我想多了。
6
我不知道裴之序是怎么摸到卢照邻写给我的那张婚书的。
我只记得那日天气晴好。
我抱着昭昭再哄她睡觉。
等她睡熟了轻轻放在床上,起身就撞进了裴之序的眼里。
我失神地盯着他,越靠越近,却忽而被一张陈年黄纸挡住了去路。
我渐渐回神,盯着看了好久。
慌张向他解释。
是假的是我那时年纪小,这……这我哥哄我才写的,这是假的
他质问我: 你说这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早就有别人给你写过婚书了,你为何还要我跟你成亲?
他又生气了,拖着腿转身往外走。
我恨自己抓不住机会,又恨自己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脑子嘴巴就不利索。
还恨自己那天怎么净想着让母鸡下蛋,没有再杀只鸡炖汤让他消气。
让他负气第二天离家出走。
牛婶安慰我: 我就说不要随便捡男人,不吉利,浪费鸡,还有钱。
我看着墙角打的拐,原本想着给裴之序当赘礼。
又想起我在镇上订的糕点和红布。
我好像又搞砸了。
可我这次不想放弃,我是真的喜欢裴之序。
我从来都告诉自己莫强求。
但这次,我想为自己求一次。
7
所以,你被男人骗了,还要上赶着去找骗你的男人?
卢照邻说话好难听。
裴之序才没有骗我
你说他没有骗你,那我问你,他叫什么?祖籍哪里?家中几口人?你除了听他口音是京城人士还知道什么?
我悄声说: 那他不是失忆了吗。
卢照邻忍着怒火: 我只见过失忆后变成傻子的,没见过失忆后在别人家连吃带拿的
我没话说。
卢照邻一家住在城西芳草南街的猫眼儿胡同里。
城西就这块儿没那么乱,街道干净,不必担心走着走着就迎面一盆污水。
就是离主街还有不短的距离,卢照邻每日当值也有半个时辰的路。
上京的宅院贵得令人咂舌。
这个只有三间屋子,没有茅房没有水井的西晒小院还是卢照邻花光所有积蓄,倒欠柜坊不少钱才买到。
饶是如此,嫂嫂也打扫出一间屋子,让我安心住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这间屋子住的是嫂嫂的娘家妈,老人专程来照顾自己女儿,体谅她快要生了怕人手不够。
结果却因我被挤到了厨房。
我说我去住,可他们都指着昭昭让我好好带孩子。
躺在床上,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应该是让我哥感到了为难。
不计后果的跑来,害得他们为我担忧。
更别提我带来的昭昭,还有院子里拴着的,我一个都舍不得抛下的猫狗鹅。
指不定一早有多吵闹。
我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
第二日吃过朝食,我说我想走。
我哥扬起的巴掌被嫂嫂拦下。
嫂嫂放下碗筷: 你不是说裴之序是京城人士吗?你哥认识的人多让你哥去帮你找,你就在家等消息吧。
嫂嫂的母亲,我喊赵姨。
她也说留下来。
她说: 沐溪非要我睡那间屋子,我晚上起夜多,回回要盯着那门槛,麻烦得很,你睡刚好。
这间屋子并不是只靠卢照邻一人的俸禄买下来的。
当初凑钱时嫂嫂将自己的嫁妆能卖的也全都卖了,二人一起才换来这间屋子。
我哥走前抱着昭昭说再见,还不忘教训我: 若我晚上回来没见着你,那么下次再见我定打死你。
我如鹌鹑一般老实乖巧。
吃过饭,嫂嫂带我逛集市。
上京不仅房价贵,连物价也贵。
肉包三文一个,牛肉四十五文一斤,算下来要比老家贵二到三倍。
我拦住嫂嫂掏钱的手,问嫂嫂: 这也太贵了,没有比这儿更便宜的地儿了吗?
嫂嫂却说: 虽然贵,但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你吃到嘴里就知道了。
我还是没拗过嫂嫂掏钱。
集市一趟下来,光一日的伙食就轻松花去两百文。
更别提嫂嫂还带我去绣衣阁给我和昭昭各买了一套衣裙。
我拎着菜篮跟在嫂嫂身后。
嫂嫂对我总是大方。
这些年在老家,我年年收到他们寄回来的书信。
嫂嫂每次都会在开头写: 问珠珠安。
更每次都提出让我来上京与他们同住,我拒绝,不是不想,而是我知道我来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嫂嫂的裙摆已被磨的起了毛边,昨日我还看赵姨给我哥缝补衣物上的破洞。
整个屋里最光鲜的,怕就是我哥的那两套朝服。
我算着自己手里的钱。
卢姨走后,她手上的钱分为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给我哥。
这一部分有十七两五贯百二十七文,我早逝的爹娘给我留下的有九两六贯一百零文,加上这些年我自己存的和上京前卖掉的鸡鸭兔钱,现在我手上刚刚好有二十九两银。
我把这钱交到嫂嫂手中。
嫂嫂变了脸色。
这钱你自己藏着。
她说: 这钱你谁都别说,哪怕是你哥问起来你也给他忽悠过去,等我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记不得,你有没有钱,有多少,在哪儿,这些只能你自己知道。
我有些慌。
二丫跟我说,她原先未嫁人前在家,都要将赚来的钱给自己嫂嫂,这样才不会被赶出家门。
可我的嫂嫂却说: 放心吧,养得起你。
8
嫂嫂对我的好,并不能成为我在这个家白吃白住的理由。
到京第三天,我找了个活干。
是隔壁林大娘带我去的。
芳草南街往外走,紧邻着就是浆洗街。
城中的客栈,外出的商人以及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将衣物送到这儿来。
薄的外衣床单到手三文一单,厚的披风棉服十文一单。
这里要洗的衣服很多,只要肯干,总能挣到钱。
前院是洗衣服的地方,一盆一凳一搓衣板,排的整整齐齐。
管事的郑娘子把我分到最末尾靠沟渠的位置。
她教我规矩,她一言我一语,一来一回一个上午。
她很不耐烦: 你怎么这么笨呐谁带你进来的,净招一些蠢货笨蛋。
我抿着唇低头。
果然,上京不好混。
林大娘安慰我: 出来干活,就把耳朵闭起来,只要规矩,管别人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的。
到了晌午,赵姨来给我送饭,还掏了二十几个铜板出来。
中午请林大娘吃点好的,谢谢人家给你介绍这份差事。
我点点头。
打开食盒,午饭是赵姨包的手擀薄皮大饺子,配辣椒蒜醋汁,还煮了两个荷包蛋。
赵姨抬手把我散落的鬓发别在耳后: 在外边儿干活,遇上难过的干不下去了就回来,可别委屈自己,大不了换就是。
我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给赵姨抱一个。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快去吧。
我提着食盒跟林大娘走小巷,拐过两三个巷口,看到一家小小的店面,还没等走近就闻着一阵香气。
林大娘牵着我: 这儿的菜啊,香得很平日谁家里来不及做饭就到这儿来吃,十文一荤两素,很划算。
我们要了两个鸡腿,一人一个共十文。
躲树荫底下,配着家里的饭菜大口大口地吃。
这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妻子忙着打菜收钱,丈夫在里间不停挥勺。
我想着,十文一荤两素,这赚钱吗?
林大娘说: 当然赚了,赚的还不少。别小看这一间小铺面,他们早上卖面条,中午晚上卖餐食,价格是比别家要便宜点儿,但你看,就我俩坐这儿啃鸡腿的时间,进进出出多少人。
我又问: 人确实来的多,但你们这儿菜卖的这么贵,也能赚?
林大娘笑了: 谁跟你说做生意的去菜场买菜?他们都是去城外收菜,量大便宜才有得赚,就是辛苦了点,每日天不亮就要拉着板车出城。
我心里这下是明白了。
心想做生意这里面的门道真是弯弯绕绕。
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洗衣服吧。
洗了半个月,我结了第一次工钱。
足足有一贯。
我算着账,给嫂嫂买了一根银簪,给赵姨买了一罐擦脸的香膏,还给我哥买了一双鞋。
大家都很开心。
我看我哥捧着鞋子眼眶通红的样子,一点点儿蹭到他身边。
哥,你帮我找到人了吗?
他瞬时冷静下来,表情有些无奈: 哪儿那么快,都打听着呢。
我心急但却没有办法,只能说: 好吧。
又心想这上京实在是太大了,要是在我们村里谁家人不在了,出门问一嘴,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找到。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每日搓衣,赵姨送饭,嫂嫂在家养胎,偶尔能听到昭昭嘴里蹦出口齿清晰的三两声阿娘。
我想这样的日子,若是裴之序也在就最好不过了。
七月初二的早晨,虫鸣鸟叫。
我以为今日会跟往常一样无波无澜,却万没想到嫂嫂在坐下喝粥时羊水破了。
好在稳婆住得近,来得快。
这时我还在想着嫂嫂定会母子平安。
我在厨房烧热水往屋里送,赵姨和稳婆陪着嫂嫂,我哥抱着昭昭守在外面。
连往常叫的最欢的歪脖子鹅和跛脚狗都不声不响。
太阳慢慢走到头顶上。
我算了算,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
我有些着急。
稳婆却说: 早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见过那些痛一天一夜的多了去了。
她叫我蒸两个印有福字的催生馒头送进去,让嫂嫂垫补点,好为后面发力。
我在外面等着,看天光从大亮渐渐昏暗。
直到戌时初,屋里嫂嫂的声音愈来愈小,稳婆又急匆匆地出来面色凝重,擦着头上的汗对我们说: 你们大娘子这胎太险,折腾了这么久却是脚先出来。
我好不容易才把脚给送回去,但胎位又怎么都摆不对,不对就没法生
事到如今,只有两个法子。要么你们去请魏婆子来,要么就大人孩子里面选一个。
须得尽快拿主意,不然等到了宵禁时间才去请人,别说万一撞上别家生产先请了去,更还要去找坊间的管理官员拿手续耽误时间。
生子的艰险我只听过从没见过,不敢想短短一天的时间,嫂嫂竟如此艰难和痛苦。
我不知道魏婆子是谁,但听这位稳婆的口气,她能救我嫂嫂的命。
我哥此时六神无主,抱着昭昭就想往屋里冲。
我问清那位魏婆子的地址,堪堪跑到门口就又被嫂嫂大叫着喊回来。
光听她的声音我的身体都痛。
嫂嫂气若游丝: 珠珠别去,我再试试,能生,我能生
我不知所为,呆愣愣地看着稳婆。
她解释道: 魏婆子身上有仙家,请她接生,上门就是三两银子,母子平安再收两。
怪不得嫂嫂不愿。
我哥一年俸禄差不多有四十五两,一家的吃喝,加之还要还柜坊的钱,嫂嫂嫌贵。
但我哥抹了把眼泪: 哪怕是十两,也得请。
他把昭昭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出门应该是想去借些钱来。
家里的钱请魏婆子倒是够用,但还是想多多备着些,等生了再请个郎中。
我也不知我从哪儿来的力气,硬生生把他给拽回来,又把昭昭塞回他怀里。
我拿上我的钱袋,开始玩命地跑。
那位魏婆子住城北琴台老街的鹦鹉巷子里。
我本不认得路,但好在出门就遇上了林大娘十岁的孙子。
他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借过借过,卢家请产婆,劳烦借过
我在后面咬牙紧跟。
往常若是这么不管不顾的在街巷飞奔,肯定会招来路人唾骂。
但今日,大家都默默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估摸着一盏茶的时间,我大喘着气见到了能救我嫂嫂命的魏婆子。
我一句话没说,打开钱袋拿出三两银子,魏婆子见状点点头,拿过门边的包袱背在身上示意我们带路。
林大娘的孙子在前面边跑边回头: 珠珠姐,我们先去,你跑得太慢,自己跟上
这一刻我心想,还是我只是跑得慢,不是不识路。
不然不知又要添多少麻烦。
跑到一半,我还想着去城里有名的望江楼打包了吃食。
家里无心做饭,但总不能让两位稳婆饿肚子。
还有林大娘的孙子,得买点糕点去谢谢人家。
我提着东西到家时,我哥如行尸走肉。
他用布将昭昭捆在背上,不停地往锅里添水往灶里加柴。
好似这样能为嫂嫂分担疼痛或苦难。
昭昭睡得很熟。
我拍拍我哥的肩膀: 你休息会儿吧,我来。
我哥放下水瓢,又去劈柴,他魂不着体的样子让我看的心惊。
我将打包回来的吃食放在他手上。
他沉默着,而后豆大的泪落下来滴进饭里。
抽噎着问我: 珠珠,我若没了你嫂嫂,该怎么活呐?
9
卢照邻上京求学之路可谓是一波三折。
饮过露水,睡过荒庙,啃过腰带。
最穷苦的时候,十天半个月跑到人家馄炖摊前闻味儿。
哪怕是这样,他也敢在晚上睡觉时对着庙里的神仙许愿: 我若高中,必娶赵家女
这哪是什么许愿,分明就是白日梦。
他想起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自己母亲,生养自己,辛苦劳作供他求学。
一个是自己妹妹,整日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不提也罢。
想完家里人,他开始理所当然的想那位在城郊开茶水铺的赵家女赵沐溪。
他反复想那天她递来的茶水,留他吃的那餐农家饭。
他想,他必是堕于情爱矣。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景安七年放春榜,他卢照邻堪堪得二甲末。
此时,他还住在百花井巷。
虽名取得百花井,但这里却与百花毫无半点关系,跟牛粪倒是有得一拼。
破败不堪狭窄的巷道,泥泞满地,家家户户都不讲究,开门就是一泼泔水。
他埋头快步往里走。
走到头,是百花井巷最大的一间四合院。
这里是秦湘楼老板租下,专门给酒楼伙计住的地方。
卢照邻身上没有那些穷酸书生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他想得明白,自己这双手,能写字,也能洗碗。
他并未大肆宣扬自己考取功名,四合院里住的人太杂,真心道贺的占少数,绝大多数都是眼红不良之辈。
他展开信纸,提笔向母亲和妹妹报喜。
先问安,再道喜。
写信不能像策论,洋洋洒洒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他再三斟酌选了些简单的字词。
因他怕他妹妹看不懂,胡编乱造。
末了,他写: 我在京城一切都好,身上还有钱,母亲不必再拿钱给我。多保重身体,您辛苦养育我们十余年,往后该我孝敬您。
他想了想又提笔写下: 珠珠今年已满十,虽说别家没有那么大年纪还未说亲的女儿,但她性子跳脱,婚事急不得,若她有喜欢的,还请母亲拦着点,让我看过再做定夺。
他看着这通篇的白话,心想真是白瞎自己满身的文采。
早知当初他就该硬着心肠手握柳条,任薛珠涕泪满面也要压着她读书,而不是心软放任她漫山遍野的装猴子上蹿下跳。
犹豫再三,他没提赵沐溪。
不是不想,而是不配。
他唏嘘不已。
自嘲自己竟敢觊觎赵家女。
卢照邻在刑部领了个小差事。
拿到第一个月的月俸,他急不可耐,抱着就往茶摊去。
他气喘吁吁,掏出碎银放到赵沐溪面前。
她正弯腰提壶烧水,等直起了身看清面前的人,而后眉眼弯弯,容颜自带三分亮光。
每年上京的学子那么多,她接济过的人数都数不清,这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回来还钱的?
她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那日乌云满天,她手脚不停收拾东西,还以为能比雨快,结果走到一半就被淋了个满头。
往前走有一半的路才到家,往后走也有一半的路才能躲茶摊避雨。
不前不后的,着实令人尴尬。
卢照邻就在此刻出现。
将手中的油纸伞递来,又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目光灼灼撞进她心里。
她想这人可真讨厌,害自己心跳那么快。
烦请姑娘前面带路。
那晚她与母亲留人吃了餐晚饭。
短短一餐饭的时间,赵沐溪知道他叫卢照邻,时年二十一,祖籍临州,上有母亲下有小妹。
她现在还知道他榜上有名,在刑部当差。
她想这下是没得搞了。
京中肯定有很多人家想把女儿嫁给她,怎样都轮不到自己。
所以今日她收下钱,又给他做了碗梅子茶泡饭。
一如初见,也是一碗梅子茶泡饭。
她有些烦躁地想,吃了这饭,以后就别来打扰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别乱老娘心。
却见他将碗捧在手心,细看还有些颤抖。
他问: 姑姑姑姑……姑娘可有婚配?
她想这登徒浪子,不携父母不带媒婆就这么问出口啦?
她开口带着怒气: 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你以为我嫁不出去是吗?媒婆呢?聘礼单子呢?什么都没有你怎敢的?
卢照邻想,是啊,是自己唐突了。
他一口气干完那碗梅子茶泡饭,向赵姑娘道歉,说自己回去定会细细商议再上门。
离去时却被叫住: 等等
赵姑娘转过身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声音嗡嗡的: 媒婆,你就请我们村里的,她便宜。
卢照邻心想,这事儿稳了。
婚期定在景安七年六月初。
合过庚帖,是个好日子。
但让卢照邻遗憾的是,母亲和妹妹来不了。
母亲身体不好,又是农忙,惦记家里的农田,托人送来聘金就实在没法。
倒是听说薛珠知道来不了,闹了好大的脾气。
胸前挂两个饼就自己出发了,只是才走到村口就被老村长逮到,送回去挨打了。
卢照邻在上京没有亲人,只请了求学时的好友以及三两同僚和老师。
剩下的,都是赵家的亲戚。
喜宴散去,赵沐溪拉着卢照邻,朝临州的方向举杯敬酒。
她都知道的。
婚事匆忙,她父亲今年身体不好,郎中都说不准的事,只能紧赶慢赶的把事情办了,让父亲喝上她出生时埋下的女儿红。
结果让婆母留下了遗憾。
大抵是结婚的日子真的选得很好。
这么多年,二人相扶相持,也有过难处,但从未起过离心。
直至此刻。
卢照邻恍惚觉得是不是婚后的日子太顺畅,老天给他们来了场考验。
明明眼看着好起来了,虽每月要还房钱,但岳母在,沐溪在,珠珠在,昭昭在,连那一大堆的鸡鸭鹅狗猫也都在。
他跪地祈求天地神明。
求求了,别让沐溪离开我。
别让这个家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