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看自习，一个学生家长闯进来。
她一把将她的女儿拉扯出教室。
你爸打给你的抚养费呢，给我
被拉出去的学生低着头，一言不发。
装哑巴是吧
我让你装，我今天非得教训你
那家长瞪着眼，巴掌一下高高扬起。
1
紧跟出来的我一急，立马冲了上去。
在那巴掌落下前，堪堪拉开那学生。
这位家长，有事好好说。
动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巴掌落了空，那家长神情恨恨。
但看到是我，她的表情收敛了一点。
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的家事
说着，那家长上来就要拉扯那学生。
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
这里是学校。
我是这叫许雨薇的学生的班主任。
就算面前这女人是许雨薇的妈妈，也不能当着我的面乱来。
我带着许雨薇退了一步，躲开伸来的手。
我是班主任，跟学生有关的事都归我管。
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着解决。
许雨薇的妈妈瞪了许雨薇一眼。
见许雨薇低着头沉默，她重重地啧了一声，看向我。
沉思了一会，她开口。
好，我跟你说，我看你能不能说动这白眼狼
我是全职妈妈，怀她开始就全职在家，到现在十个年头了
我劳心劳力，任劳任怨，为她付出了多少，这不用多说了吧
两个月前，她那不当人的杂种爹跟我离了婚，什么都没给我留
他不是人，他辜负我，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可是她
许雨薇的妈妈手一指，指着许雨薇。
她也跟她那杂种爹一样，一点都不当人
离婚后的抚养费，她爹直接打给她，不肯经我的手。
这我养了十几年的白眼狼，她直接收了，她自己留着
你说这对吗这合适吗她对的起我辛辛苦苦的付出吗
我原本只是个普通高三老师，不是班主任。
是原来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家里有要事，我才被选过来带这一学期。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我精力有限，只能狠抓学生的学习。
对现在负责的这班学生的家庭境况，没有太全面的了解。
现在这乍一听下来，我有点明白关键了。
你是觉得雨薇应该把抚养费全给你，由你来安排吗?
许雨薇妈妈重重点头。
当然了
我辛辛苦苦为她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钱当然该我拿着
夫妻离婚后，一方打过来的抚养费，正常确实不会直接打给孩子。
现在这情况，确实是有点特殊。
我低头，看向许雨薇，想问问她的想法。
可还没开口，许雨薇快速抬头看我一眼。
又快速低头，轻微但连续地摇头。
这是……直接不答应，连问她想法的机会都不给我?
许雨薇的妈妈看到了，会意了。
眼睛一瞪，她重重哼一声。
跟你说也是没用，她还是这副鬼样
你滚开，我自己来处理
说着，许雨薇妈妈手探过来，抓住许雨薇狠狠一扯。
许雨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许雨薇妈妈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很急躁。
由她自己处理，是什么样的处理方法，显而易见。
我回神急忙扶住许雨薇，试着缓和气氛。
抚养费打过来本来就是用在孩子身上的。
雨薇已经高三，快成年了，小大人一个。
她有支配钱财的能力，这钱她拿着，相信她不会乱用的。
你其实没必要一定要拿回去的。
许雨薇妈妈的眉头一下皱起。
你在胡说道什么
她不把钱交给我，我吃什么喝什么，我靠什么生活?
我没太听明白，愣住了。
你上班拿工资，靠工资生活啊。
许雨薇妈妈瞪着我。
我是辛苦的全职妈妈，我要照顾她，我哪来的时间上班
我更不明白了。
寄宿高中，吃住都是在学校，一个月才回家几天。
她不用你全职照顾啊，你有时间上班的啊。
许雨薇妈妈的脸色骤然铁青，神情极不耐烦。
你……你滚开，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把她交给我快点
2
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翻脸。
我耐心地劝解。
雨薇已经快成年了，你不用围着她转啊。
你可以去上班，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啊。不矛盾的。
你先是你，再是母亲的角色。
我在食堂经常遇见雨薇，她花费都基本正常，分量也正合适。
相信她拿着那些钱，不会乱花的……
虽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但快一学期的接触，要知道一个学生品性的大概，还是不难的。
我看着许雨薇妈妈，说得认真。
可不知道为什么，许雨薇妈妈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
愈加难看不说，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我探究地往前一步。
雨薇妈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你其实真的不用一直围着孩子转的，你有你的自由。
按自己的心意生活，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没说完，许雨薇妈妈骤然死死地瞪着我，怒吼了起来。
啊啊啊啊你给我闭嘴闭嘴
上班上班上班，狗屁的上班我不想上班不想工作
那狗男人一直让我出去上班，现在你也想我出去上班
我不想
我想待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我要享福
我要抚养费，我要花在我自己身上，我要自己吃穿
我才不管她乱不乱花，她饿死都不关我事
我要钱，我想不上班就有钱花，我要享福，啊啊啊
把她给我，把她给我把抚养费给我钱
许雨薇妈妈突然的怒吼，让许雨薇一下应激似的发抖。
她浑身上下透露出难言的恐惧。
动作极小，却极为有力地往我身后钻，想躲。
但她没能躲掉。
她妈吼着，手极快，一把就扯住了她的头发，疯了一样地死命拉扯着。
被扯着头发的许雨薇头被迫侧仰，痛得面容狰狞，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哀哀的哭腔，恐惧又克制。
我木了一下，懵懂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女人，她在骗人
她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立马横一步，掐住许雨薇她妈的手。
我瞪着许雨薇她妈，沉声。
你在骗我，你在美化自己，从一开始，你就满口谎言
被我掐着手，许雨薇她妈一时无法再发力，她剐着我怒吼。
对对我就是说谎了怎么样，我就说了
我再怎么说谎，你一个屁用没有的外人也管不着
臭婊子别碍我的事，给我滚一边去
她不单是骗我，美化自己。
她更是想利用我说服许雨薇把钱交给她
一股难言的恶心反胃将我完全笼罩。
我死死地瞪着眼前人，手狠狠一扬。
许雨薇她妈被我扬手带了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堪堪才站定，她脸上的神情更加狰狞了。
你个贱人，你想干什么
我此刻已经没有开口的欲望。
上一步，我挡着许雨薇她妈，将许雨薇完完全全护在身后。
质问我的许雨薇她妈盯着我的脚步，两颊咬得起棱。
贱人，给我让开
你要护着这贱种，你跟这贱种一伙
我依旧没有说话。
但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眼前这女人是许雨薇的生母。
可此刻，她对许雨薇的称呼是贱种。
生母，母亲。
好一个亲人
我的脸色越发阴沉，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
脚上，我再往前一步。
许雨薇她妈的目光跟刀子一般，在我和许雨薇之间来回扫视。
她浑身的戾气再升，忽然沉了声。
好好你个贱人好样的
故意跟我作对你给我等着
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掉
咬牙切齿地说完，她愤恨地扭身，脚步极重地离开。
几乎是她才转身，许雨薇眼里克制的泪就砸落了下来。
她怯怯看我一眼，急急扭身，慌张往教室回。
3
许雨薇跟受惊的猫一样，回去后一直缩在座位上。
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一句话也不说。
这不是一次被吓到会有的反应。
这是经年累月的结果。
许雨薇她妈嘴里劳心劳力任劳任怨的十年，没有半点真。
是作威作福了十年才对
我恨得牙痒，情绪久久无法平静。
恶心劲还没消，第二天，我被校长叫了过去。
更恶心的事情发生了。
校长神情难看地通知我。
你被停职了，先不用上课了。
我不解。
为什么?
有家长去教育局闹了，说你护着问题学生，还跟她老公有一腿……
我愣怔了一瞬。
家长……许雨薇她妈?闫冬萍?
校长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
我脑子里一下冒出一句话:
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掉
难怪她昨天突然不纠缠，直接离开了。
原来是想到了整治我的歪招
可是也不对啊
学校到处都是监控。
昨天闹事那一幕，一定拍下来了
她根本就是胡说道，有监控为证
只要把监控拿出来，就……
校长看我一眼，缓和了下语气。
监控我看了，错确实不在你，很明显的诬陷。
但是，她是弱势群体……女人，离异，没工作，自己带着孩子。
她就是再没理，再胡搅蛮缠，她说的话还是得听。
你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吧……
没理也要听，没理也要处理我。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凭什么要我受着
我还要再争，外头忽然嘈杂。
躲昧我的钱把我的钱通通给吐出来
再给你那杂种爹打电话
让他把你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一次性全部打过来
摇头还摇头还敢不听话
我告诉你，现在没有人能保你
不听我的，没按我说的做，我打断你的腿
我让你这辈子都参加不了高考
熟悉的声音，是闫冬萍
那熟悉的恶心感觉重新回来，我走出办公室。
一眼就看到了楼下闫冬萍正揪着许雨薇的后衣领。
许雨薇的头发散乱，眼眶通红。
她的两边脸颊上，五指红印清晰无比。
一边的嘴角裂开了，丝丝红嫩，蜿蜒着血水。
我看向她们的同时，她们也看到了我。
扭着身子，试图往后躲的许雨薇眼睛一下睁大。
她灰暗的眼睛亮了亮，嗫嚅一下，嘴里艾艾吐出声。
……老师，我想高考……
我想离开这……求你……帮我……
断断续续没说完，一个重重的巴掌砸在了她的嘴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闫冬萍的声音紧随其后。
还求那贱货帮你，做梦吧你
她的工作都被我搞丢了，她自己都保不了自己
闫冬萍视线转移，嗤笑一声，蔑视着我。
当出头鸟拦我要回我的钱，呵呵
我说了要你好看，你就不可能逃得掉
识相的就下来乖乖跟我道歉，态度好点
我开心了，说不定就放过你。
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当老师
4
这贱人，得寸进尺，毫无下限。
昨天就那么让她离开，太便宜她了
我的拳头一下捏紧，扭身就要下去。
校长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他抬手一下拉住我。
你想干嘛?站住，我来处理……
我打断。
女人，离异，没工作，自己带着孩子，是弱势群体。
那我这个孤儿呢，弱势吗?
最后真的比弱势，我会比不过她吗?
校长愣了愣。
我挣开他的手，在他回神前，先下了楼。
靠着撒泼打诨搅和了我的工作的闫冬萍没动，她在原地等我。
见我下来，走到跟前，她冷冷地笑。
看你这贱样就来气，先扇自己几个巴掌
在她颐指气使的神情中，我手一甩。
啪的一声。
但这一声不是从我脸上发出的，而是她闫冬萍脸上。
她眼睛睁大，愣住了。
你……打的我?我明明让你打的是……
她没说完，我第二巴掌又砸了上去。
是更清脆的一声。
那声响起的同时，我手一劈，劈在闫冬萍的手臂上。
被闫冬萍揪着后衣领的许雨薇自由了。
我将许雨薇往身后一拉，牢牢护住她。
我昨天能护住她，我今天，一样可以
我昨天能拦着你，今天，你一样没法得逞
闫冬萍捂着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打我……还拦我……啊你这贱人
你都已经不是老师了，你还跟我作对
还在跟我作对
闫冬萍吼着，一巴掌砸还给了我。
我没有躲，生生地接了。
剧烈的疼痛从脸上传来，我的精神骤然亢奋。
岁以前，我挨了无数个这样的巴掌。
它们来自我的亲生父母。
十年后的现在，熟悉的剧痛让我亢奋。
熟悉的剧痛让我反胃恶心。
熟悉而久违的脸，映照在闫冬萍的脸上。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在她的脸上，同时看到了三张脸。
三张脸一起靠近，恶狠狠地就要撕扯我。
我牙关咬得发颤。
控制不住，我抬脚，先重重踹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中闫冬萍的肚子。
闫冬萍登时踉跄着往后退去。
捂着肚子，神情狰狞。
我喘着粗气没停，赶上去，扯住她的头发将她往后一带。
闫冬萍失去了平衡，仰面栽倒在地。
我骑到她身上，巴掌不要命地砸下去。
父母。
有一套正常的生殖器就能成为父母。
父母。
不做措施的一时欢愉就能成为父母。
父母。
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就能对他无限支配，对他有莫大的恩情。
凭什么
凭什么
这不对这不公平
我浑身都在抖，巴掌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痛苦的哀嚎混在清脆的巴掌声中，不停响起。
我忘记自己到底扇了多少个巴掌。
我只记得最后我被校长和保安强行架住，提了起来。
在我挣扎时，沙哑的声音响起。
……报警……报警
啊，我要让你坐牢，坐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