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回报他今天早上专门等我的恩惠。我的动机明确且单纯……
我需要这个傻子一根筋地护着我。
至于愧疚感,有,但不多。
和我自己的命以及整个姜家满门的命比起来,骗骗一个傻子的感情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甚至于,我对他的顾念还不如家里那只怀了孕的狸花猫多。
狸花猫要是下崽子了,我必然会抽空回家看看。若是和烟桐的话……他要是真会下崽子,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总之,我只能保证在非必要的时候,不主动害他。
那边已经有下人已经知会他了,和烟桐换了衣裳之后也没磨蹭,紧着就赶过来跟我一起开始用餐。
跟今天早晨一样,他不怎么习惯。但是牢记着家中的教诲,强忍着各种不适应来继续和我相处。
那怎么行,瑾王的游湖会在即,叫和烟桐离了我就活不了那是痴人说梦,但至少也要让他对我心生好感才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入流的角色才会用这种惹眼的方式。
即便是和烟桐脑子不好使看不出来,那王府上下这么多人,总不可能都一个智商吧?
只要有人向端妃转述,我就别想落好。
不算上拜堂成亲那一天的话,今天是我嫁给和烟桐的第二天。昨天又在皇宫里折腾了一整日,那么今天才算是我正式在瑀王府开始生活。
现在开始做戏,完全来得及。
伺候和烟桐的人跟我说,每天王爷吃过了晚饭之后,还要去后山玩上一会儿,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之后才会洗漱休息。
吃过饭之后的和烟桐……像个猴子一样蹿跑了。
我得跟着他,但我跑不过他。
而且从小的家教告诉我,吃完饭之后要坐一坐才能走动,不然会肚子疼。
从小我就是姜家的乖孩子,大人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倒是我哥姜岱,从小叛逆到大,说不让饭后乱跑,他转头就能爬树上——
呃……
和烟桐真的应该娶我哥。
他上树了。
我明明一直在后面跟着他,怎么上去的我硬是没看清楚。
仰头望着树上的和烟桐,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有那么嫌弃和吃惊: 王爷,上面危险,不如下来我们玩儿点别的?
和烟桐显然惊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没想到我跟了过来。
低头俯视着我,和烟桐单手扶着树杈的动作,我看着就胆战心惊。
他倒是习以为常得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的提议后,反倒又向我提了个建议: 你上来。
我是真的很想说你下来,但想想还是算了。难得我们有这种各自都很平和的状态。
但是很显然,树这种东西,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最多只是坐在它下面乘凉。上去?想都没想过。
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烟桐一直以来的习惯,竟然没有一个下人跟着过来。
硕大的后山,就只有我跟和烟桐两个人。
所以也就是说,我就算想叫人帮我搬个梯子过来也是行不通的了?
在树下犹豫了很久,和烟桐有点不耐烦: 麻烦不上就走远点
我……我决定将这个难题丢给和烟桐,上不去。
果然他被我难倒了。
或许,在他的全部玩伴中,没有一个是连树都上不去的。按我哥的话来说,不会爬树掏鸟蛋的男孩那还叫男孩吗?
因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默认为,女孩是不用掌握这项技能的。
而且根据我看了那么多本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的经验来说,能够让那些或是冷血或是霸气或是温柔的公子倾心的女孩,都是温柔娴熟的小家碧玉以及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没有一个是靠爬树成功的。
没有。
和烟桐挠了挠头,双腿勾着树干倒挂着翻身下来,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他拍拍我的肩膀提醒: 我演示一次,你好好学。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一遍就能看会的话,早在姜府的时候我就会了。
和烟桐又爬了一次后,回头问我: 记住没?
我摇头: ……臣妾愚笨。
能看出来,和烟桐是真心实意在嫌我笨了。所以赶在他让我回房不要打扰他雅兴之前,我提议: 王爷身手矫健,不如您拉臣妾上去?
就算是傻子也喜欢被人拍马屁,和烟桐乐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手给我。
话本里写那些公子将小姐一把拉向自己身边的时候,描绘得格外生动和美好。他们说那些女子像是一只蝴蝶、像是一片花瓣,轻柔地飘荡进了公子的怀抱之中。
而后周边有着温柔的山风,叮咚的泉水,公子深深凝望着美丽的小姐,而小姐便会羞红了脸庞。
没有一个看过这些话本的女子不心动,不会在心中暗暗幻想着真有这么一天出现。
我也想过。
在这些白日梦中,我设计过很多种场面。但是没有一种像是此时此刻这么狼狈不堪。
和烟桐真的,凭着自己一股蛮力,拽着我的一只手,从地上薅到了树上。
树干那么粗糙,我今日新换的衣裳都生生被蹭破。若不是我仰着头,怕是连我的脸都会蹭出血。
而且我的胳膊,似乎要断。
但我,上来了。
谢天谢地。
可是要命的是,我俩现在暂时落脚的树干,并不是和烟桐的目的地。他看我站稳之后,转身准备继续往上蹿。
本能让我扯住了他的袖子,半眯着眼睛避免自己看到地面: 王爷,这儿挺好的。
和烟桐根本不打算听我的建议,这次也不说旁的话,直接单手薅着我的胳膊往上又上了老高。
树枝晃得厉害,我已经开始琢磨掉下去的时候,在空中有没有机会调整姿势,避免自己活活摔死。
他终于停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吓得缩成一团。双眼也紧紧闭着,耳边似乎已经能够听见我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耳边响起一声嘲讽的笑,和烟桐抽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死死抱住的胳膊: 你可真没用。
手上空落落的,我更不踏实了。好在脚下踩得还算是稳当,我慢悠悠蹲下,摸索着扶住了树干之后,才敢睁眼。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抖,就连说话声音都发颤: 术业有专攻,臣妾的确不擅长这个。
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 但臣妾能学,王爷答应给臣妾机会的。
和烟桐倒还是说话算话,虽然嫌弃,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换个新王妃之类的话。
树上地方很窄,和烟桐挨着我坐下之后,有大半拉的身子就悬在外面。他看上去毫不在意,一条腿耷拉着,在空中晃晃悠悠。
相比之下我就很谨慎了,恨不得整个人都缠在树干上。
和烟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 乱动很容易掉下去。
话音未落,我便僵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和烟桐往后挪了挪我的肩膀,叫我靠在后面: 麻烦死了,这也得让我教。
我由着他摆弄,瞧着他满脸不耐烦地蹙起眉头。我心中虽然不快,但嘴上照旧和善地道了谢。
他竟然怔住了。
原来他吃这一套……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找到了尽快和他拉近关系的方式了。
我俩肩并着肩,挤在一起。和烟桐不说话,也没有要玩什么游戏的意思。我也便不动,默默陪他坐着。
好一会儿,和烟桐突然指了指远处: 你看。
太阳要落山了,暖橘色的阳光照得半块儿天空的云彩都开始带了粉色的光。现在只有些微风,天上的云厚厚地堆成一团,挪动得极慢。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看过晚霞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小的时候。
霞光映得和烟桐伸出的手指都披了层光,我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手往回望,便看见他笑盈盈的侧脸。
他似乎没怎么这么样笑过。或者说,没有这样对我笑过。
察觉到我在瞅他,和烟桐有些不快地瞥我: 没叫你看我。
真是怪了,我心里大概知道了怎么同他相处,便轻松了些,王爷长得好看,又是自家夫君,臣妾看看也不行吗?
和烟桐没话说,鼓着脸自己低头生了会儿闷气,然后极其不情愿地跟我礼尚往来地说: 你也好看。
看吧,傻子就是这么好看懂,也这么好拿捏。
他对我的戒备心没有先前那么重,勉强也能将我当成是个可以接触的玩伴。指着天上的云,絮絮叨叨地跟我描述这一块儿像摇尾巴的狗,那一块儿像长翅膀的马。
和烟桐越说越兴奋,另一只手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拍我。
我突然打断了他: 和烟桐。
对于我直呼他的姓名这件事,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停下来,带着疑惑地看着我。
过几天,我要去害人了。
我没做过,但我已经想好了要做。
不害怕那是假的,比现在挂在树上没找没落的还要害怕。
深深的吐纳了几次,我也不清楚自己叫住和烟桐想要说什么。
和烟桐耐着性子等了我片刻: 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臣妾就是女人。我叫他就这么给逗笑了,是平日里和其他王爷玩的时候,他们这么说过是吗?
看我没有做出他意料之中的反应,和烟桐看上去有点委屈。
我情绪比刚刚平缓了一些: 我其实是想问王爷,假如有人冤枉了你怎么办?
和烟桐翻了个白眼,大概是觉得我这个问题很无脑: 说清楚啊。说不清就拿证据。
要是说不清,又拿不出证据呢?你甚至都不知道谁在冤枉你。等你发现的时候,谣言已经止不住了怎么办?
和烟桐沉吟了一下,有些苦恼地想了想: 那好像没办法了,不过我是王爷嘛~没人敢怎么样
说完, 他又看着我的眼睛,发问: 是不是有人冤枉你?
有。我淡淡笑了一下,昨晚您不就说我害人了吗?原本没有的事情,偏偏叫您说得有鼻子有眼。
和烟桐还是瞅着我, 瞅得我心里有点发虚。
随后他视线默默挪开,继续望着天边已经暗下去的云: 骗子。
……我叹了口气, 好吧,您说是就是吧。
和烟桐突然嘿嘿笑了两声: 这不是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他凑过来冲我眨眨眼: 我聪明吧。
算是吧。我有点无奈,不过……我在想,虽然我不知道谣言是谁散播出去的,但是能不能在散播之前,把自己洗干净。
和烟桐皱起了眉头, 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句对他来说有点绕的话。
过了许久,和烟桐才说: 你自己想好了还问我干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 模样很正常,言语间没有半分傻气。
我……我也不知道。
和烟桐埋怨: 说你麻烦, 你还真是麻烦。想好了就做啊,干什么都叫别人同意, 多没趣。
如果不是什么好事呢?
谁说不是好事?你还是别人?和烟桐问我,别人说得话, 你管那么多干嘛?要是你说得话……不是好事你干嘛要做?
因为,做了的话, 才能避免我更多的损失。
我这么追根究底地问,其实也只不过是想找到一个人来认同我。即便是个傻子也无所谓。
但是很明显,傻子并没有给我想要的肯定答案。
和烟桐,我靠着树干,你说要是一个人做事,没有任何人支持, 会不会很难过?
这一回他没说话,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我也没有再重新问他, 假装所有对话都没有发生一样,并着肩看着太阳渐渐沉下去。
在天黑透之前,和烟桐终于开口: 可能, 以后会有人明白。不过就算是没有也无所谓,做那些事的时候,原本就不是为了让别人支持才做的。
这时候的和烟桐一点都不像傻子。
我怀疑他是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