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那年,我捡到一个很漂亮的少年,可惜他是个聋子。
为了攒钱给他买助听器,我一天打三份工,还兼职送外卖,意外出了车祸。
在医院处理伤口时,我看到那个少年。
他不是聋子也不穷,我只是他们为了取悦团宠而玩弄的游戏 NPC。
他居高临下地问: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健康、是福,没事,就好。
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1
我在送外卖的路上出了车祸。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开着老头乐逆行撞了我,骂了我一通后逃逸了。
倒下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会死。
好在我戴了头盔,只是摔下来的时候大腿划破很大一片,要到医院消毒处理伤口。
清洗伤口的时候,我疼得龇牙咧嘴,抓着椅子的把手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护士夸我: 挺能忍的啊小姑娘,已经没事了,要不要叫家人来接你回家?
家人吗?
我脑海中冒出一个人。
今早他出门的时候抱着我撒了一通娇,看到我这个模样,肯定会很心疼吧?
我抿抿唇,拿起手机找到那个人。
拨出去的前一秒,我想到他听不到,改为发了一条短信: 你在做什么?
时秋听不到,学历也不高。
昨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摇奶茶的工作,我可不能让他第二天上班就旷工。
时秋没回我,我没当一回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电动车是租的,下午得还车。
我刚走出房间,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时秋,我就是穿高跟鞋崴到脚了,没什么事,你不用那么紧张。
时秋?
我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这个点本该在奶茶店工作的时秋出现在这里,表情紧张地搀扶着一个女生,旁边还围了好几个人。
其中一个红发男生坏笑道: 如月姐,你还不知道时秋哥有多紧张你?别说崴到脚,就是手指甲劈叉了,他都得心疼上好几天。
时秋白了他一眼: 就你话多。
我愣住了,一时之间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原来时秋会正常说话啊,那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假装不会呢?
红发男生嘿嘿一笑,揉揉头发,话锋一转: 不过时秋哥,你跟那个结巴私生女也玩了快一年了,打算什么时候摊牌?
时秋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
红发男生诧异道: 你不是入戏了吧?你可是说了要帮如月姐找那个私生女出气的。
时秋微微垂眸: 她到现在都还以为我是聋人,正在攒钱准备给我买助听器。
红发男生附和: 一个破助听器顶了天就几万块,你以为她拿不出来?我看就是故意演戏想让你心疼,逼你坦白自己是时家的继承人,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想得美,谁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如月姐
女生说: 时秋,她肯定是知道你的身份才讨好你的,四年前她才到我们家闹一通要了一百万,真想给你买助听器怎么可能没钱?她心机很深,你别被她骗了。
时秋的眼神冷下来: 我知道了。
我缓缓走过去,颔首示意: 你们、好,挡到、我的、路了,可以、让开吗?
几人震惊地看着我。
时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很快,他恢复镇定,歪着头,脸上有着令我陌生的冷漠: 你都听到了,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想了想: 没什么、好说,健康、是福,没事,就好。
他们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镇定。
红发男生嗤笑一声: 我就说吧,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时秋哥,她的演技看来不比你差。
时秋的眼神更冷了。
我一瘸一拐地从他们让开的缝隙中走过去。
擦过时秋时,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视线落在我被裤腿遮盖的右腿上。
你——
我打断他的话: 你的东西、还要吗?
周如月突然握住时秋的手,先一步做安排: 都不用了,拼多多买的垃圾货,你留着吧。
哦。
我一点一点地走出这个地方。
难过吗?
有一点,谁被骗了不难过呢。
可是电动车是我租的,还车时间快到了,超时可是要罚款的。
我先去还了电动车,又拐个弯去菜市场买今晚的晚餐。
经常光顾的摊位老板奇怪: 今天怎么买这么少,够你们两个人吃吗?
我挤出一抹笑: 没有、两个人,就我。
我拎着一袋菜和一小块肉回了家,很快到厨房做好了一菜一汤。
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我感到有些空荡荡的,跑到房间,拿出一张遗照,放在对面。
女人有一张温柔疲惫的脸。
我说: 阿姨,又要麻烦、你跟我、一起吃饭。
2
女人是原身的妈妈。
我在五年前穿进这本团宠文,女主是周如月,而我只是一个结巴路人甲。
要说唯一能跟女主扯上关系的,就是原身是周如月父亲的私生女,只可惜,周父四处留情,最不缺的就是私生女。
原身 20 岁那年,跟着混混男友混社会被砍死了,然后我就过来了。
我本来不会跟周家扯上关系了,直到阿姨查出癌症。
她早察觉我不是她的女儿。
但这个温柔、甚至有些怯懦的女人,还是尽她所能地爱我。
刚穿过来带着一身伤住院的半个月里,我被她照顾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所以,我不可能放弃她。
我去了周家。
一开始,我没有闹,只是想用一百万买断本就不存在的父女亲情。
谁知道连面都见不到。
后来,我反应过来了,他们不吃这招,我改成撒泼打滚,在门口拿着喇叭大喊不给钱就闹到媒体。
终于,周家给钱了。
不过没有一百万,就三十万,这三十万花完也没能保住阿姨的命。
死之前,她用干枯的手拍着我的手背: 傻孩子,把钱浪费在我身上做什么,我一个该死的人,死了就死了,你还年轻,一点钱都没有,以后怎么生活?
她说完这句话就咽了气。
我没有哭,就眨了眨眼。
死人死了,活人还是要生活的。
原身高中辍学,什么学历都没有,我一直住在阴暗潮湿的握手楼,干着不需要学历的工作。
我就这样,独自生活了一年。
23 岁那年,我捡到一个人。
他跟我一样,也是私生子,被原配儿子设计,差点死了。
我救了他,养了他一年。
他离开那天告诉我,等回去后稳定下来,就把我接去一起过好日子。
可是,他走之后再也没有音讯。
我担心他是不是又被害了,去找过他,结果门都进不去。
保安进去问了,出来后对我说: 少爷说不认识你,让你以后别过来了。
我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然后转身往山下走。
他家在半山腰,打不到回去的车,我走了两个小时才下来。
再后来,我在二十五岁生日当天又捡到时秋。
吃一堑长一智,看到他的第一秒,我跨了过去,然后被他抓住了脚。
他冲我啊啊啊地比划了一串。
哦,聋子求助上结巴了。
心软要不得……
最后一次。
我把时秋捡了回来。
他什么都不会,是个累赘,但是个听话懂事又漂亮的累赘。
食色,性也。
我没什么爱好,唯一爱好就是美色,连着两次栽在这上面。
我叹了一口气,收好碗筷就去收拾时秋的东西。
我拿了一个很大的垃圾袋,一件一件地往里面塞。
内裤。
我自己穿九块九三条的内裤,给他买十九块九一条的。
可惜了,男式的,我穿不了。
衣服。
我的衣服一条能穿几年,他的衣服我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给他买,都是挑的评价很好的。
我摸了又摸,舍不得丢,留了下来。
我还在床底翻到昨天在卡西欧 129 元买的男士手表,是知道他找到工作后特意买来送给他的。
早上没看到他戴,我问为什么。
他说舍不得,怕弄坏了。
我想到在医院他手上戴着的那块手表,我不认识奢侈品,但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
怪不得丢到床底呢。
我给自己戴上,刚刚好。
我咧开嘴笑了。
我花两个小时收拾好,拖着很大的行李袋,一瘸一拐爬下五楼,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
一转身,时秋就站在我身后,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看。
我把他当作陌生人,毫无反应地离开,却被他抓住手。
他看向我的右腿,再一次问了那个问题: 宋妍,你的腿怎么回事?
3
我把手抽回来,将他当作空气,绕开走过去。
时秋拦住我的路,恬不知耻地说: 你骗我,我也骗你,扯平了,没必要把彼此当仇人。
我盯着他: 闭嘴。
姜棠,你今天去医院做——
我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啪
时秋的脸偏过去,白皙的脸上浮现红印。
他第一时间不是愤怒,居然是委屈: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穿书之前,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是很多人的姐姐,照顾是刻进我身体的烙印。
跟时秋生活的一年里,我遵循习惯地照顾他。
他一个一米五的男生害怕老鼠,我一个晚上没睡帮他抓老鼠。
他吃不惯打折的不新鲜蔬菜和肉,我提前一个小时,在早上五点钟起床,去菜市场买完蔬菜和肉,给他做完一日三餐再去上班。
阴凉出租屋里的大冬天,只有一厚一薄两床被子,我把厚的给他,自己卷着薄被缩在角落发抖。
因为院长妈妈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要彼此照顾。
可是院长妈妈,你没告诉我,如果付出被辜负了,我会那么委屈。
我: 滚。
时秋气急败坏地追着我: 宋妍,你不就是被我揭穿真面目恼羞成怒了吗?
他话音刚落,我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头发。
4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指着我骂: 就是她,开电动车撞到人还肇事逃逸,可怜我七十岁的老父亲疼得在床上下不来
他旁边的女人拍着大腿哭诉: 我老公公一向老实,与人为善,谁知道下午去接孙子放学,刚出小区门被这个女外卖员撞了,她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啊
我的头皮传来一阵剧痛,抓住他的手开始挣扎。
他们还带来一个举着手机的十几岁小男生,对着我的脸一个劲地拍。
在医院消毒的时候,我查过,超过七十岁的老人肇事逃逸,就算我胜诉,也没有获得赔偿的可能,甚至我可能要把诉讼费搭进去。
我本想自认倒霉,没想到他们会倒打一耙。
时秋猛地推开男人,满脸的戾气: 你是什么东西,别碰她
女人哭得更大声: 这对奸夫淫妇欺负老实人啊,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时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别嚎了,你们要多少钱?
女人眼睛一亮,大喊: 十万
男人拉了她一把,贪婪的眼神在时秋一身奢牌上扫过去,竖起五根手指: 我看小伙子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这样吧,五十万,这事情就了结了,不然我就发到网上去
五十万对时秋来说,跟五十块差不多。
他拿出手机,真的准备转账。
我伸手制止他,摇摇手机: 我、已报警,等警察。
我不是心疼时秋的钱,只是不想纵容这种行为,加上我说话不利索,不喜欢和别人争吵。
这里靠近警察局,出警的效率很高。
那对夫妻又对着警察一顿哀嚎控诉,警察的眉头越皱越紧,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把责任认定书拿出来,警察只扫一眼,对男人说: 责任认定书上清清楚楚地写明,是你父亲逆行撞伤人后肇事逃逸
证据确凿,男人还想狡辩: 怎么可能我看就是这个女的跟交警勾搭上,诬陷我爹。
警察满脸写着荒谬: 所以你怀疑司法公正?
男人脸色一变: 没有没有,看来是我爸老糊涂了,你看双方都没什么损失,这件事就算了吧。
我撩起裤腿,大腿上缠着一圈绷带。
我揭开绷带,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冷静地说: 损失。
时秋呆住了,眼里划过一抹湿润。
我指向角落举着手机的男生: 我、告他们,敲诈勒索,寻衅滋事,证据、那里。
男生手忙脚乱要删视频,被时秋抢了过去,交给警察。
我们从警局出来已是晚上,结果出来了,两夫妻要在里面改造一段时间。
在门口,我拿出手机看网约车还有多久到达。
时秋石头似地杵在我身边: 宋妍,对不起,是因为要买助听器吗?可是你明明有钱,为什么……
车到了。
我把他当空气,拉开车门钻进去。
车开出去很久,时秋还站在原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5
我从医院回来就把时秋拉黑了。
洗完澡出来,我看到他换个账号给我发好友申请: 通过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我通过,然后迅速拉黑。
他又换一个号码: 不舍得扔我的衣服,嗯?
我脑袋空白了一瞬。
怪不得刚才没看到垃圾桶旁那个黑色大垃圾袋,我以为是收拾垃圾的阿姨拿走了,原来是他。
我回复他: 我买的,我自己能穿。
我没想到他脸皮那么厚: 不舍得就不舍得,不用装了。
我生理不适,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去管他的一条又一条申请消息。
明天早上还要上班,我真的没有空陪他闹。
我在一间咖啡厅做兼职,早上没多少人,下午人慢慢多起来。
我跟个陀螺似的到处转,忽然被人抓住衣角: 宋妍。
我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周如月。
她叫我做什么?
周如月笑里藏刀: 昨天时秋找你了,你们聊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她慢慢收敛笑容,面上闪过一抹冷笑,侧过身子,端起咖啡泼到自己身上。
啊,宋妍,你为什么要泼我咖啡?
宋妍,虽然你是我爸的私生女,但我从来没为难过你。你来找我们家要钱,我们也给了,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打工,我不是故意来这边喝咖啡的,你别生气。
旁边的客人议论纷纷: 我去,这私生女是嫉妒原配的女儿吧?
也太不要脸了,小三的女儿还敢蹦跶。
一只手搭上周如月的肩膀: 月月,你没事吧?
我抬眸,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温润如玉,像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他抽几张纸巾,温柔地给周如月擦拭衣服上的咖啡,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时,也愣住了。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两年前。
哦,他那时候还不叫贺向淇,他叫陈弃。
他妈想让他记住,他是别人不要的孩子。
认回贺家后,他改名贺向淇。
所以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这本团宠文男主之一。
至于为什么不认识时秋,是因为他出场偏后。
那本团宠文,我看到跟我同名同姓的路人甲死了后,感到一阵不舒服,没再看了。
不然,我不会栽在同一个坑里两次。
我偏开头,心里没什么波澜,像在面对两个陌生人: 我没有,可以、查监控。
经理急匆匆地走过来: 宋妍,我是看你可怜才留你下来干活的,你惹什么事了?
我——
经理看到贺向淇的脸,连忙打断我的话: 贺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宋妍冲撞你们了?她是个结巴,本来就不符合录用标准,我现在就让她滚蛋
话语刚落,他转过头,不等我解释,直接说: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来了
他现场给我结清工资。
我哦了一声,去后面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
被辞对我没什么损失。
我手机里躺着一条高考预报名成功的短信,所以,我本来就打算今天提离职。
我要回原身的老家,继续她停止的学业,准备明年的高考。
这是我原来准备告诉时秋的惊喜,现在,他不需要知道了。
6
原身的老家在隔壁的云城。
宋阿姨带她来这里,是想带她去找亲生父亲。
可惜,宋阿姨直到死,都没能见到那个骗了她半辈子的男人。
我是时候带她回老家了。
我办理退租,整理好了行李,再清点一下存款。
宋阿姨生病的时候,除去那三十万,还借了不少钱,这几年我陆陆续续还完了。
剩下的,是原本准备给时秋买助听器的钱,三万元。
够我不操心生活,安心备战明年六月份的高考。
我把身份证、手机,和明天早上十点钟的火车票放在床头,躺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呢,我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锁的声音,那人尝试了几下,没开成功。
然后,他敲敲门。
出租屋的隔音差得不行,我能清楚地听到那人弹开打火机,点燃烟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 妍妍,你换锁了?
是贺向淇。
一门之隔,暗潮涌动。
我瞬间被拉回两年前的某个午后。
他贴在我耳边,灼热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耳根: 妍妍,我明天就要回贺家了,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到时候,我给你买最大的房子,最好的车,最贵的包。那些公子哥大小姐有的,我都给你,我要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都被我们踩在脚底。
他的声音阴测测的,脸上还留着一大片青紫,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留下的。
他原本是阴狠的狼崽子,现在披上斯文的人皮,依旧变不了利益之上的本性。
贺向淇靠在门上: 今天的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没办法,我不能帮你。你想上班的话,我给你找新的工作,我联系方式没变,你随时可以打给我。
妍妍,我不知道时秋他们欺骗的女生是你,以后,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我沉默。
因为我是底层人,所以我活该被欺负,活该被冤枉。
他自顾自地说: 妍妍,我知道你怨我,没办法,我在贺家过得也不好,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还跟你有联系,我怕他们会伤害你。
妍妍,别怪我。
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能让他的父亲知道,他跟我这种社会底层混在一起。
他瞧不起我,却不直说,而是用冠冕堂皇的话语去修饰。
贺向淇叹了一口气,往地上放了什么东西: 我下次再来看你。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走了。
我拉开门,地下的烟蒂旁有一个黑袋子。
我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钱。
我不清高,收下了。
7
第二天早上,我去存了现金,然后抱着宋阿姨的骨灰,坐上回家的火车。
我离开这座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