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觉得这糟老头子又喝了蒙酒说胡话。
谁知景家恰逢巨变,一夕崩塌,全家都被下放到西北农村。
他们才知道,爷爷没说谎,当年景老爷子喝糊涂的时候真的许下了这门亲事。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景商礼的妻子。
人人都说我命好,景家大少爷没有落魄根本不会看我这只山沟里的野鸡一眼。
婚后我一点点收敛了脾气,从远近闻名的小辣椒变成了温婉的妻子。
面对着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景商礼也只会厌恶地皱起眉头: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早晚会离开,在此之前,你扮演好我妻子的角色就行。
后来他同一起下乡的女知青打得火热。
我一直等着他回头,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许诺:
我会和陆秧离婚,带你回沪市。
我气不过上前争论,却被踹下了湍急的河流。
被救上来后,我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冲着边上的人疑惑地开口:
同志,他是谁?
01
听到我的话,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景商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陆秧,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说完他才注意到我浑身湿透的样子,不耐烦地把外套一脱扔在了我身上:
套一件衣服赶紧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我抓紧了丢过来的衣服,有些局促地套在了身上。
虽然对于这个男人的无理的话语有一些不满,但是我也知道不能一直保持着这么湿透的样子。
毕竟我还是个没嫁过人的黄花闺女呢。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训斥了起来:
景商礼,要不是你推了小陆同志下水,她又怎么会这个样子你不会道歉吗
我揉了揉不知什么原因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看向眼前的男人,原来是他推我下水的吗
我扭头看向了看湍急的河水,心中不由地发怒,这不是想害死我吗
还没等我质问,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突然抹着眼泪冲我哭喊道:
秧秧姐,你打我不要紧,景大哥是一时着急才推了你一下,可是你也不能为了污蔑他自己往河里跳啊
原本还心怀内疚的景商礼一听,眉间更显厌烦之色。
他站在前方,居高临下道:
陆秧,你还是那么不择手段。
我不怕告诉你,你就算跳进去淹死,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我一听这话还得了
这可是吃人的黄河啊,我是有几条命才会跳下去就为了诬陷一个男人
随即我也顾不得湿冷,扯着边上的婶子站起来后就叉着腰破口大骂:
哪来的冒出来的愣头货你们两个哪只眼睛看见我自己跳下去的
说完我还是觉得不解气,一把把准备离开的景商礼薅了过来,把他直直地往河水里按:
你给我跳一个,来呀跳呀
周遭人许久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了,一下子都愣住没来帮忙。
倒是刚刚的那个知青何怡玉吓得在边上大叫:
你干什么景大哥要掉下去了,快来人来帮忙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脚地把景商礼从我手里拉了出来。
这时候景商礼的脸已经被我按到河水里去了,估计喝了不少黄泥水,此刻正在不停地咳嗽。
漆黑的发丝也被河水打湿成几缕,狼狈地粘在额间。
一旁的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黄婶子连忙把我扯了过去:
啊呀,妹子,你就算再怨,也不能把你家男人扔河里啊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脑子里的河水没倒干净这才出现了幻听。
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对面的景商礼红着眼愤怒地瞪着我的景商礼:
他?我男人?
啊,对啊
看着面前的小白脸,我顿时脸色大变,尖叫出声:
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看上这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白脸,我喜欢的可是……
是我隔壁一个人能扛五百斤的墩子哥
后半句话被我生生压了下去,毕竟这个年代堂而皇之对异性示爱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可是听到我的话,景商礼却脸色黑了下来。
陆秧,你要闹便闹吧,我可没工夫在这里继续陪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何怡玉扭过头来假装宽慰了我几句,也立刻眉开眼笑地追着景商礼的步伐离去。
02
在众人多番确认我是真的不认识景商礼之后,七手脚地把我送进了镇上的医院里。
医生对我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检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能是在水里碰撞到头了,也可能是受了惊吓,总之先住院看看吧。
失忆这种事放在这个时候可算是稀奇的事情。
众人七嘴舌地询问,却发现从小到大的事情我都记得好好的。
连六岁时偷偷拔了家里的鸡毛挨打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唯独忘记了有关景商礼的一切。
有几个人难免嘟囔起来:
是真失了忆还是想让他男人好好重视自己啊……
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这还用说吗?你们听过见过谁失忆就忘记一个人的?
说话的是何怡玉,此刻她正挑着眉不屑地和众人解释,一副自己说的就是真相的口气。
景商礼则提着一个保温桶跟在后面。
一看见这两人我的怒气又上来了。
莫名其妙被告知自己已经嫁了人就算了,还被三番两次羞辱。
这位女同志看来也知道他是我男人啊,那你一直贴着他是怎么回事?
说完我捧起自己的脑袋,故作思考道:
啊,你们不会是那个什么,奸夫淫妇吧
话一出口,何怡玉立刻脸色涨得通红。
你
够了
此刻景商礼终于出声,他提着保温桶走到我的身边。
别闹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和阿玉没关系。
我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一说这女的你就让我闭嘴,挺护短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老婆呢。
众人眼看景商礼都到了,便纷纷离开,给我们创造空间。
那啥,你们小两口好好说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等到人全部离开之后,景商礼才看着我头上的纱布,问道:
真的记不得了?
我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一丝好感。
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内心还会生出一股厌恶和疲惫感。
看着我不配合的样子,景商礼叹了一口气,从保温盒里舀出了一碗鸡汤放在床头: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问问医生。
景商礼前脚刚走,我就端起碗准备喝鸡汤,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没想到碗口刚刚放到嘴边,一阵强劲的掌风就朝着我的脸颊袭来。
我被重重扇了一个耳光,手里滚烫的鸡汤也顺着下落,洒在了床上。
我的头本来就还在发昏,这一巴掌下来更是让我眼冒金星。
等我抬起头来,才发现刚刚那个一脸温婉的女人此刻居然面目狰狞地用手指指着我:
陆秧,你这个这种农村土牛哪里配得上景大哥,知道他马上就能回沪市了就用这种招式来留住他,你下不下贱
我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冷着脸跳下床,在何怡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
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抓起床头柜的保温瓶就把里面的鸡汤从她头上浇了上去。
啊啊啊
何怡玉一边发出惨叫,一边疯狂地想要挣开我的桎梏。
可惜力气没我大,只能捂着被烫伤的脸嗷嗷惨叫。
笑死,我可是从小干了不少农活,连男人都不一定打得过我,更何况这细胳膊细腿的读书人。
正当我欣赏她的惨状的时候,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陆秧,你又在干什么
我扭头,才发现景商礼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想要解释,说是她先攻击我的。
可是我才刚刚张开唇瓣,景商礼就狠狠对着我踢了一脚。
这一脚来的措手不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景商礼一把横抱起了何怡玉,小心翼翼地为她擦了擦脸上的脏污。
何怡玉把头埋在景商礼怀里嘤嘤哭泣:
景大哥,是我不对,我这时候不应该出现来碍嫂子的眼的。
我只是看不得景大哥你的心意被糟蹋,好好的鸡汤都被嫂子倒了/
他转头看向我,脸上是看待犯罪者一样的厌恶:
陆秧,你真的是屡教不改。
我对你太失望了,要是阿玉有什么事情,我们就离婚吧。
小腹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让我直不起身。
景商礼看我,眼里是化不开的冰霜:
陆秧,别装了,你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大的,要死要活地给谁看。
说完,他抱着怀中的女人就立刻离开了病房。
我此刻却已经无暇再听他们说话,也无暇在意他们的去向。
我朝下身探去,只见手中是刺目的猩红。
我再也支持不下去,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03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是黄婶子在我身边。
见我醒来,她两眼泛红,粗糙的手拉着我一下一下地轻抚:
乖女,咱们不伤心啊,以后咱养好了身子,孩子总会有的。
在黄婶子断断续续的话里,我才意识到,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身体居然孕育了一个生命。
他没有在滚滚的黄河中离开,却被刚刚重重的一脚剥离了我的身体。
看着我呆呆的样子,黄婶子以为我伤心过度,眼泪掉得更加起劲儿了:
乖女,你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啊,把身子憋坏了可怎么好。
其实黄婶子误会了。
虽然心里闷闷的,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这个孩子的逝去而特别难过。
我甚至刚刚才接受了自己真的结婚了的这个消息。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天遭受了太多的打击,我的眼眶也开始酸了起来:
婶子,我爷爷呢?他怎么还没来看我?
听到我的话,黄婶子嘴角开始哆嗦:
乖女,你真不记得了,你,你爷爷两年前就没了呀
几乎是在那一刹那,心脏重重地沉了下去。
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脸上潮乎乎的。
手一摸,才发现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不顾黄婶子的阻拦,我一把扯下了输液管就往回跑。
一路跌跌撞撞,我赶回家的时候早已是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一到家里,却发现家里有人。
一见到我,何怡玉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躲到了景商礼的背后,怯怯地开口:
秧秧姐,你回来啦。
我来不及和这两个人纠缠,只想找回丢失的关于爷爷的记忆。
我正打算往里屋走去,却被景商礼一把拉住了胳膊。
陆秧,你回来得正好,你看看阿玉的脸都肿起来了。
你快去和阿玉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过了。
我挣了两下挣脱不开,手腕也被捏得通红,只能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放手
被我眼神里的怒色一惊,景商礼不自觉地放下了手腕。
一直躲在后面的何怡玉却走过来,假意劝和:
秧秧姐,景大哥只是带我来敷个药,你别生气啊。
她一边说,一边却用指甲狠狠扎进了我的肉里。
我吃痛,大叫一声把她甩开。
没想到何怡玉却比我叫得更大声,一下子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景商礼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捏着拳头就又想对我动手,却被何怡玉拉住。
景大哥,你别生嫂子的气,是我自己不小心呜呜呜……
陆秧,你给我跪下给阿玉道歉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泼妇
我苦笑,如此做作的样子,偏偏景商礼就吃这一套。
我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量出了手腕上刚刚被掐出来的红印子:
说完了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她先掐我的,我才把她甩开。
说完,我不顾景商礼错愕的表情和何怡玉慌张的神色,甩开他们朝里面走去。
三两步走进里屋,只见小祠堂里,父母的牌位上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牌。
直到这一刻,我的心也终于死了。
爷爷,全世界唯一爱我的人,真的没了。
景商礼终于追了过来,他一把扯住我,问道:
陆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看着景商礼藏在纤长睫毛下的冷酷眼眸,一字一句道:
景商礼,我们离婚吧。
04
听到我的话,景商礼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陆秧,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点点头:
你听不明白我就再说一遍,我要和你离婚。
似乎意识到我不是在闹着玩,景商礼面色变得惨白,就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半晌,他才抬起头,眼中充斥着难过和不甘:
好,离就离
陆秧,你最好不要后悔
我毫无惧色地看向他。
我绝不后悔,明天上午大队里见。
我一出门,看见了正在外面偷听的何怡玉。
此刻她脸上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掩饰的喜悦,眉梢都染上了胜利的喜色。
她拦住我,冲我得意道: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肖想你得不到的人。
像你这样的农妇根本配不上景大哥你怎么敢妄想和我抢的?
这几年能陪在他的身边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我懒得分给她一个眼神。
说完了吗?
不等她反应,我又一个耳光狠狠扇了过去。
何怡玉本就红肿的脸立刻变得更加红肿。
何怡玉立刻娇滴滴地向屋内的景商礼求助。
可是这次景商礼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从漆黑的屋内沉默地望向我。
漆黑的眼睛像是最深沉无光的夜色。
我推开大门,冷冷地下逐客令:
滚吧。
景商礼拉起了还在啜泣的何怡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点早早等候在了大队委。
一直等到中午,都没有见到景商礼的身影。
就在我打算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只见村口送信的小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哎呀,陆秧姐,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你男人大清早在外面晕了,现在在医院里被抢救呢
我没想到真的出事了,只好跟着小赵一起急匆匆地来到了县里的医院。
一进病房的门,我就看见景商礼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而何怡玉在一边小心地照顾他。
看到我进来,何怡玉用几乎快要滴血一般的怨恨眼神看了我一眼。
景商礼没有注意到,他从我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看着我:
阿玉,你先出去吧,让我和陆秧单独聊一聊。
等到何怡玉走出病房,景商礼才又向我望了过来:
陆秧,你还不过来看看我吗?
我走过去,看见病床上的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血色,长长的睫毛下面的桃花眼里透露着一股委屈。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莫名感到心头一缩,下意识地问:
你怎么晕倒了?
听到这个问题,景商礼眼睛里的亮光闪了闪,开始抱怨:
还不是你闹的。
昨天你又是装失忆,又是要和我闹离婚,我一天下来饭都没有好好吃。
你昨天还把我从家里赶走,结果第二天我去找你的路上就晕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疑惑。
他的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语气中我甚至能听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甚至怀疑失忆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心里突然开始烦躁,只想快速和景商礼结束这段关系。
景商礼,我再和你说一遍,我的失忆不是装的,我要和你离婚也是真的
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快点起来去和我登记离婚
看着我不耐烦的眼神,景商礼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道: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不记得你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
景商礼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拉着我的袖子,郑重道:
陆秧,我会让你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