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独尊：江湖小道士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慵懒地缠绕在无名山的山腰。

山巅之上，几间略显破旧的道观殿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飞檐翘角挂着的露珠，偶尔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微的清脆声响，更衬得此地清幽静谧，仿佛远离尘世喧嚣。

然而，这份静谧很快就被一阵极不和谐的“咄咄咄咄”声打破了。

声音源自道观后院那间兼做厨房的偏殿。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甚至还打着一两个补丁的青色道袍的少年，正站在一张老旧木桌前，手里握着一柄…嗯，一柄很难称之为剑的铁条。

那铁条长约三尺，锈迹斑斑，剑身黯淡无光，剑刃钝得估计切豆腐都费劲，剑柄处缠着的麻绳也油腻发黑，看上去扔路边连捡破烂的老汉都未必乐意弯腰。

说它是烧火棍都算抬举，至少烧火棍还光滑些。

可就是这样一柄“破剑”，在少年手中却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面前的大海碗里，堆着小山似的葱花，细碎如尘，翠绿欲滴，散发著辛辣清新的气息。

少年眼神专注，手腕轻抖，那柄破剑便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速度，精准地切入葱花堆中。

“咄咄咄咄…”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却又奇异地带着某种节奏感。

剑影翻飞间，葱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细碎均匀，每一粒的大小都仿佛用最精密的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更奇的是，如此快的速度，竟没有一丝葱花屑溅出碗外，所有力道都被完美地约束在那方寸之间。

少年一边运剑如飞，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左三圈，右三圈，手腕要松，眼神要集中…力道轻了切不碎，重了就成了葱泥，师父那老家伙嘴刁得很，差一点都能吃出来，然后扣我晚饭…唉，我容易么我，想我清风堂堂七尺男儿，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未来注定要成为剑道巨擘的男人，居然每天都在这里切葱花、劈柴火、晾衣服…”他名叫清风，是这无名道观里唯一的小道士。

此刻他进行的，正是他每日“修行”的一部分。

嗯，用御剑术的心法精准控制力道切菜，据他那不靠谱的师父玄云子说，这能锤炼对力量的极致微操，是剑修无上大道的根基。

清风对此深表怀疑——他更觉得是那老家伙为了偷懒找的借口。

但十几年下来，这套“修行”他倒是做得无比纯熟了。

至少，他切的葱花，绝对是方圆百里内最均匀的。

“嗯，火候差不多了。”

清风手腕一顿，破剑骤然静止，稳稳停在空中，剑尖距离碗底仅有一发之隔，纹丝不动。

碗里的葱花己然变成了极其完美的翠绿粉末。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挽了个剑花——虽然用这破铁条挽剑花实在没什么美感——刚要将剑收起，眼角余光瞥见灶台旁一只正试图偷啃红薯的灰毛老鼠。

“呔！

好个偷粮小贼！

看剑！”

清风一声低喝，也看不出他如何动作，那破剑己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黯淡流光，悄无声息地贴地疾飞，精准无比地用扁平剑身拍在那老鼠肥硕的屁股上。

“吱——！”

老鼠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尖叫，丢下红薯，屁滚尿流地钻回墙洞去了。

破剑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又飞回清风手中，剑身上连点灰尘都没沾上。

“啧，速度还是慢了点，角度也偏了三分，不然应该能把它拍晕而不伤它性命。

慈悲为怀，慈悲为怀啊。”

清风摇头晃脑，对着破剑叹息，“老兄啊老兄，你说你争点气行不行？

锋利点，亮堂点，我也不至于拍个老鼠都失手啊。”

那破剑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清风习惯了，这破铁跟他师父一样，经常性地装死。

他将剑随手插回腰間那根用枯藤胡乱拧成的“剑鞘”里，开始忙活早饭。

淘米、生火、熬粥，动作麻利，显然己是多年习惯。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渐渐弥漫开来。

清风蹲在灶膛前，看着跳跃的火苗，眼神有些飘忽。

他从小在这道观长大，师父玄云子是个邋里邋遢、嗜酒如命的老道士，除了偶尔教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剑术”（比如切菜、晾衣、赶麻雀），大部分时间都醉醺醺的，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就对着天空发呆，说些“天机不可泄露”、“大道无形”之类让人半懂不懂的话。

道观香火寥寥，日子清贫，好在后山有块薄田，种些瓜果蔬菜，偶尔清风下山用山货换点米盐，倒也饿不死。

只是…清风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破剑。

每个少年都有仗剑走天涯的梦想，他也不例外。

可看看自己的“剑”，再想想自己练的“剑法”…切葱花剑法？

拍老鼠剑法？

这要是闯荡江湖，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也曾问过师父，真正的剑修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御剑飞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是不是一剑光寒十九洲？

师父当时醉眼朦胧地瞥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小子，剑修啊…说白了，就是能把复杂的事情变简单。

遇到麻烦？

甭管啥麻烦，一剑过去，解决了，那就是好剑修。

至于飞不飞的…嗝…飞那么高，不怕掉下来摔著啊？

老老实实切你的葱花吧！”

清风：“…” 得，白问。

他叹了口气，拿起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

米粥己经变得粘稠，香气扑鼻。

他将那碗极品葱花末撒入锅中，又撒了点盐，一锅清粥顿时变得诱人起来。

“吃饭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清风瞬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诸脑后，盛了两大碗粥，扯开嗓子朝殿外喊道：“师父！

开饭啦！

再不来葱花粥的魂儿都要散啦！”

声音洪亮，在山间回荡，惊起几只早起的飞鸟。

片刻后，一个慵懒又略带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主殿方向传来：“吵什么吵…扰人清梦…小子，今天的葱花切得够不够碎啊？

要是硌到为师的牙，小心罚你晚上没饭吃…”随着声音，一个穿着同样破旧道袍、头发胡子乱糟糟如同鸟窝、睡眼惺忪的老道士，趿拉着一双破草鞋，一边抠著鼻子，一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正是清风的师父，玄云子。

清风翻了个白眼，把粥碗重重放在桌上：“保证碎得能首接吸入鼻孔里，您老就放心享用吧！”

玄云子也不介意徒弟的态度，一屁股坐下，吸溜了一口粥，眯着眼品味片刻，点了点头：“嗯…火候尚可，葱花细碎均匀，入口即化，唯有留下一丝辛辣余韵，衬托米香…小子，剑意又精进了那么一丝丝啊。”

清风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

剑意？

葱花剑意吗？

这老家伙，真是能扯。

“师父，您要是真觉得我剑意精进了，不如教我点实际的？

比如…御剑飞行？”

清风凑过去，满脸谄媚。

玄云子眼皮都没抬，又吸溜了一大口粥：“急什么？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等你什么时候能用它…”他用筷子指了指清风腰间的破剑，“…把对面山头上那棵老歪脖子树上的第三根岔枝上的第一百零八片叶子精准地削下来，而不伤及其他枝叶，再说飞行的事。”

清风顺着望去，对面山头雾蒙蒙一片，那棵歪脖子树都只是个隐约的影子，更别说第三根岔枝和第几百片叶子了。

他嘴角抽搐：“师父，您干脆让我去摘星星算了。”

“星星太高，容易著凉。”

玄云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三两口喝完粥，把碗一推，“洗碗去。

洗完了记得把为师那几件道袍洗了，用御剑术搅，省力又均匀。

哦对了，后院晾衣绳有点松，你用御剑术把它绷紧点，要绷得跟琴弦一样，吹口气都能嗡嗡响那种…”清风：“…师父，御剑术不是这么用的。”

“嗯？”

玄云子斜睨他，“那你说该怎么用？”

“应该…应该…”清风卡壳了，他好像…真的只知道这么用。

“所以说你境界不够。”

玄云子老神在在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露出腰间挂著的一个油光锃亮的红葫芦，“工具嘛，就是拿来用的，能省事就好，管它原来该干嘛的？

这叫物尽其用，道法自然，懂不懂？

小子，你的路还长著呢…”说着，他揣著手，哼著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又往主殿去了，看样子是准备睡个回笼觉。

清风看著师父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破剑，再想想那堆待洗的衣服和松掉的晾衣绳，认命地叹了口气。

“得，御剑术·洗碗式、御剑术·洗衣式、御剑术·绷晾衣绳式…今日修行，任重道远啊！”

他收拾好碗筷，走向厨房。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年轻却写满无奈的脸上，也照在那柄依旧黯淡无光的破剑之上。

剑身斑驳的锈迹，在阳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