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性格木讷的他为了勾引我，坚持健身，还烫了头发。
五周年纪念日那天，他向我重新求了一次婚。
黑丝绒质地的礼盒被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对黄金镶钻的方糖耳钉。
是时下小女孩们最喜欢的款式。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
确实很浪漫。
如果我有耳洞就好了。
1
首饰盒里的耳钉被灯光衬得异常美丽。
我垂眸仔细盯了它一会儿。
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来五年前的今天。
也是这样的天气。
刚领完证。
我笑意盈盈地勾住顾谨言的脖子，大红的本子在我手里晃荡。
他眉目舒展，长身玉立，看着我的眼里满是溺死人的欢喜。
日光太晃眼。
我恍惚以为，我们能够在柴米油盐里度过很好的一生。
2
回过神来，我将首饰盒虚掩起来放到茶几上。
到底是没有发作。
离他刚到家也才不过半刻，我体贴拿了湿毛巾给他擦汗，又将他随手脱下的外套接过，面料意外的吸热，烫的我的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
我一顿。
忍不住装作不在意地调侃: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能记得给我捎礼物回来。
顾谨言给自己扇着风，语气不自觉染了一丝笑意。
也多亏了苏玉细心，晓得我们马上要周年了，叫我顺带把这耳钉送给你当个惊喜。
我心头一紧。
苏玉啊……
酸涩又微苦的情绪像一杯乏味的美式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又是她。
真是耳熟呢。
我笑笑，一脸平静: 那耳钉也是你让苏玉帮你挑的吗?
他抬起了头，微微蹙了蹙眉。
从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光在他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衬得他眼窝深邃、鼻梁挺拔。
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答反问。
我睫毛颤了颤。
结婚久了，我甚至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
他在紧张。
紧张什么呢?怕我吃了苏玉?
我抬了抬嘴角，有些无言，这哪里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也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高跟鞋撑得我脚底板钻心地痛。
我到底软下身子: 喜欢呀，苏玉都喜欢的东西，我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顾谨言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要是不喜欢，直接说就好了，干什么这样夹枪带棒的。
阴阳怪气给谁看呢?我看你真该报个班学学说话，改改浑身臭毛病。
望着他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的样子。
我胸口闷得很。
3
我和顾谨言从二十岁在一起，到如今整整十年。
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还额外粘我。
我的室友半是羡慕半是真诚地笑我，找到顾谨言做男朋友算是祖上积福了。毕竟他外形高大英俊，形如时下最火的小鲜肉，人又努力上进，拿了一堆奖项，毕业就进了大厂。
当年追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他偏偏就喜欢上了普普通通的我。
他会为了我随口提到的板栗，从城东跑到城西，就为了买上最热乎的。
也会因为好朋友无意间表达出对我的不屑，就跟他彻底断联。
他总是笑着摸着我的头，夸张地说: 我们家月月永远会是我心尖的月亮。
可那是二十岁的他。
那年的他有想过自己有天会为了别的女人，拿着刀子往我心头上戳吗?
不过是十年，怎么就忽然烂了呢。
我望着他，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顾谨言，你摸着良心说，真的是为了哄我开心吗?
4
健身、烫发、喷香水……都是为了给我看的吗?
我喉咙有些发腥。
他每天急急忙忙、早出晚归的样子浮现在我眼前，我心灰意冷道: 你现在已经连自己都要骗了吗?
顾谨言容色倦怠，就好像在面对一个泼妇，他揉了揉眉心，音量也高了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乱七糟的事情混为一谈???
不是为了你，我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去攀咬苏玉?
还在护着她。
我的指尖下意识地掐进肉里，手掌心生疼。
看着茶几上的耳钉，我突然没头没脑地冲着顾谨言说:
帮我戴上它吧。
他下意识地接过，嘴里还不忘继续说教。
也就是我能受得了你了，换成别人……
没理会他的未尽之意。
我安静地将发髻两侧的碎发整理干净，露出了半边脖颈给他。
在光下，他认真地寻找起我的耳洞。
我们两个已经很久没这样相处过了。
安静、和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间两个人的家变成了合租，我们两个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交汇在这个屋内，黑夜白天。
找了半晌，他的指尖在我耳畔微微颤抖，带起一丝痒意。
你的耳洞呢?
是啊，我的耳洞呢?
我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下讽刺。
颤抖地摸出打火机后，我缓缓点了根烟。
长呼了一口气。
终于有些释怀。
顾谨言，我们离婚吧。
5
就因为这?
闺蜜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你是傻了吗?
她的手探上我的额头，我苦笑着挥开她的手。
我是认真的。
林诺恨铁不成钢，捏着我的脸泄愤: 一穷二白的时候，你扛着那么大的压力也要跟顾谨言在一起，好不容易陪着顾谨言走到了今天，事业有点起色了，你要离婚?你图什么呢?
图什么?图爱呗。
我拍拍屁股，翻出来那对方糖耳钉放到她面前。
可惜啊，图钱者，风生水起，图爱者，一事无成。我输得一塌糊涂啊。
她拿出来仔细端详了片刻，点评道: 别说，这小玩意拎起来挺沉，他那工资挺舍得。
我摊开手，有些苦涩: 是呀，美女在旁边陪他，能不舍得吗?
真准备离婚呐?林诺叹口气: 他要是知道你是他们董事长的女儿的话，能舍得跟你分开吗?
我自嘲地笑笑: 巧了，这事他还不知道呢，我本来打算纪念日之后当惊喜告诉他的。
也不知为何，我的视线被手上那枚从不离身的婚戒吸引住了。
总觉得看起来似乎没有刚买回来时那么闪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久了，蒙上了一层灰。
我轻轻地将它取了下来，放到桌子上。
恍然才发觉，自己活成了笑话。
我叹口气: 你看，老天也在帮我。差点就让他享到福了。
说话间，手机突然弹出一个新消息。
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全是顾谨言发的。
我看你是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闲得慌，才会整天脑子里都是龌龊事。
我已经约苏玉晚上过来给你解释了，真耽误人家小姑娘时间，你好好准备一桌子菜补偿补偿她。
对了，做菜别放葱姜，她吃不惯那个味道。蒜的话可以少放点，肉的话别做肥肉。油……小姑娘最近在减肥。
林诺倒吸一口凉气: 他把你当仆人了?
我苦笑，指尖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最终只发出去一个字。
好。
6
不是他把我当成仆人了。
而是他笃定我不会离婚。
所以哪怕他是想哄我，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命令和施舍。
其实一开始……
顾谨言像个孔雀一样开屏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不对。
但我太信他了，信了他是想重新追我。
毕竟夫妻五年，我和他牵着手，就像左手拉右手。
倒也不是说不好。
只是确实没了热恋中的那种激情。
毕竟俗话都说，中年夫妻亲两口，晚上噩梦睡两宿。
只是慢慢地，一切都变了味儿。
他再也不归家了。
从早上起床跑步，到晚上公司加班。
我备好了菜，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和他好好聊聊。
饭热了又热。
等来的却是顾谨言的不耐烦。
他扫过一桌子饭，闭了闭眼。
你是不知道我在控制体型吗?故意做这种高热量的东西来恶心我。
能不能跟我同频一点?你怎么只会拖我后腿，一点也不像……算了。
可明明桌子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
我尬笑着找话题。
你想吃点什么，下次我学着做。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嫌弃、厌恶。
可。
我迷茫起来——
他不是说要重新追我吗?
怎么反而离我越来越远?
7
我再迟钝，也能隐约察觉到我丈夫有点不对劲。
趁他睡着。
心理斗争良久。
我的手忍不住伸向了他的手机。
相识那么多年，他对我从来不设防。
我也不觉得他会有什么异心，毕竟当年追他的人那么多，他也就独独爱我，我甚至是他的初恋。
如果只是单纯想玩女人，他的选择向来不止我。
可……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肆无忌惮得很。
我点开他的朋友圈。
内容比我想象中花得多。
顾谨言光着膀子，背靠着镜头，双手撑腰，眼神魅惑，漂亮的骨架子上贴着均匀有形的肌肉。
拍得比去卖的还专业。
只是这些照片我一张也没见过。
因为条条朋友圈仅苏玉可见。
评论里充斥着对苏玉的各种夸赞。
啊啊啊男菩萨
顾哥，你身材也太绝了吧衣架子
眼见小姑娘的喜欢快溢出来了。
我顺手点开了她的头像。
上百页不间断的聊天记录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我眼前。
怎么形容呢……
我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出了声。
从深夜看到白天。
我对顾谨言的心终于慢慢凉了下去。
8
潜意识里，我觉得这些都是假的。
可真相赤裸裸地把我扒开。
两个人聊天的氛围粘稠又拉丝。
隐秘又刺激的爱意像野草一样疯狂蔓延。
苏玉会在生活中每一个瞬间突如其来地撒娇。
今天来了大姨妈，肚子疼。可是一想到你下午的帮助，我又似乎觉得也可以忍受。
我是多么想请假，可如果请假了，别的是次要的，我又该少见你一天了，这对于我来说，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以忍受。
你回我回得晚了，我突然心情低落起来，想买一杯冰奶茶哄自己开心。
而顾谨言句句有回应。
你的项目做得不错，我能给你带来帮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可以请假，我批准，另外，晨跑的时候我会经过最近很火的周礼记，需要我给你顺手带份早饭吗?
不准喝冰的，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布洛芬。
我后知后觉地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我。
顾谨言点名要吃两公里外的猪头肉，家里的车又送去保养了，我只得徒步。
可我怕他饿了肚子，买完猪头肉后，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小巷。
夜色渐黑，刚巧撞见了流氓。
只是流氓比他有良心，听到我是给丈夫买吃的，不知怎地放过了我。
可我回去的时候跟顾谨言擦身而过。
我举着那不值钱的猪头肉疯狂呼唤他。
他充耳不闻。
怕耽误他，我就把事吞进了肚子里。
可原来，他是忙着给苏玉送布洛芬啊。
我惨笑一声。
继续往下看。
顾谨言在升职的关键期的时候，他有个竞争者，惯于溜须拍马。
我听他说得久了，心里有了主意。
但又怕他大男子主义发作，于是我一个人想方设法跟他上司的夫人交起朋友，就为了给他美言两句。
我以为他也在为了前程奋斗，但万万没想到，那会儿的顾谨言却是在担心苏玉被繁重的工作压垮。
于是自告奋勇要帮苏玉处理工作。
可到底一个人干不了两个人的活，他出了岔子。
我说就差临门一脚，他怎么没升职呢。
桩桩件件大大小小的事，数都数不过来。
我恍然想起来领毕业证的那天，他兴冲冲地跑过来找我，笑得张扬又肆意。
秋月，我们以后去一个城市，然后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明明他说过，要做我的英雄给我撑起一片天的。
天呐。
顾谨言怎么就不爱我了呢。
9
顾谨言睡醒的时候，我已经对着黎明枯坐了半晌。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尘土味，很奇怪，明明每天家里都有人，但就是没有烟火气。
他被我浑浑噩噩的状态吓了一跳。
我垂着泪，放下拧巴，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低下头来哀问。
谨言，你还爱我吗?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把我牵住他的手扒拉开。
我怎么会不爱你。
末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可天天爱爱爱，爱能当饭吃吗?秋月啊，人要学会往前看，你也该长大了。
说完，他起身准备去洗漱。
薄薄的衣料轻拂过我的脸颊。
我胸口闷得慌，眼泪干涸到再也无法流出。
钻心的痛。
10
爱不能当饭吃吗?
有情饮水饱，只是他如今的爱浅薄又拿不出手罢了。
在顾谨言说他有事加班又不归家的一天。
我被亲生父母找到了。
说来搞笑，要不是为了帮顾谨言，我还不会见到他们。
顾谨言做梦也想不到，他公司的董事长竟然是我爹。
愚昧的是我，割舍不下多年的感情，还妄想自欺欺人。
我特意把这事藏了起来，想等到纪念日那天，告诉顾谨言。
一来，欢喜。
二来，也是让顾谨言看在这件事的份上跟苏玉断绝关系，回归家庭。
可偏偏，纪念日这天，顾谨言送了我耳钉。
如坠寒窟。
失望不断地叠加，成了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道顾谨言还会不会记得。
结婚那天，他曾摩挲着我光滑的耳垂，有些委屈: 老婆，不能因为你没耳洞，咱们就不买耳环。
接着他从背后掏出一个金戒指冲着我笑: 所以我就擅自做主，再给你添个戒指。
少年的嗓音贯穿我很多年的回忆。
以后但凡我想送你耳饰，我就送你个戒指好不好?
以戒指为期，我这辈子会永远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