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第三次响起时，林薇才挣扎着从一团混沌的睡梦中抽离。不是令人留恋的美梦，也不是惊心动魄的噩梦，只是一种纯粹的、沉重的疲惫，仿佛睡眠不是充电，而是另一场无声的消耗战。她按掉闹钟，室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线城市清晨的灰白。五分钟后，她认命地坐起身，像一台需要预热很久的旧机器，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启动程序。挤地铁是每天的第一场修行。身体被西面八方的力量压缩进一个充满各种气味——早餐包子、香水、汗味、若有似无的疲惫气息——的狭小空间里。林薇艰难地抓住头顶的横杆，身体随着车厢晃动，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玻璃窗模糊地映出她自己的脸，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倦怠。她想起昨晚加班到十点才改完的方案，以及今天上午九点就要召开的客户提报会，胃部不由得微微收紧。“下一站，金融港，开左边门……”机械的女声报站如同赦令，林薇随着人流被裹挟着涌出车厢，像一滴水汇入奔腾的河流。高跟鞋敲打着光洁的地砖，发出急促而规律的声响，融入写字楼大厅里无数类似的脚步声汇成的交响乐中。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赶时间”，步履匆匆，奔向各自的那一格工位，开始为生活、为梦想、或者仅仅是为了一份薪水而打拼。“薇薇，早！”前台实习生笑容灿烂地打招呼。 “早。”林薇回以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脚步未停。走进策划部的办公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感。她的工位在一个靠窗的角落，还算安静。刚放下包，电脑还没完全启动，同事张倩就滑着椅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薇薇，听说没？‘风暴科技’那个项目，老板指定我们组跟进了！”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风暴科技是业内炙手可热的新兴公司，听说最近刚拿到B轮融资，预算充足，是块肥肉，也是个烫手山芋。要求高，节奏快，是出了名的难啃。“真的？之前不是传言说由一组负责吗？” “谁知道呢，maybe老板觉得一组手上项目太多了？反正，小心点，‘笑面虎’刚才来找过你，看你没在，脸色可不怎么阳光。”张倩努努嘴，指向部门总监办公室的方向。‘笑面虎’是她们私下给总监王磊起的外号，形容他表面和善，实则要求严苛，骂人不带脏字却能让你无地自容。林薇深吸一口气，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了王磊的会议邀请，九点整，第一会议室，主题正是“风暴科技项目启动会”。她立刻点开附件里的初步brief，快速浏览起来，试图在会议前多抓住一点信息。九点差五分，林薇拿着笔记本和咖啡走进会议室。几个组员己经到了，低声交换着信息，气氛有些凝重。王磊坐在主位，手指敲着桌面，看到林薇，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林薇来了，就等你了。都坐吧，时间紧。”会议开始，王磊简要介绍了项目背景，果然如传言一样，客户要求高，时间节点卡得死。 “这个案子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谁能接下来并且做好，年底的晋升考评……”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林薇，你手上的‘清风’家居案快结案了吧？这个项目，你来做主负责人，有没有问题？”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薇身上。她感到喉咙有些发干，这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和压力。她捏了捏指尖，抬起头，语气尽量平稳：“没问题，王总。我会尽快吃透需求，组建团队。很好。”王磊似乎满意她的态度，“客户那边下午会派人过来先做个非正式沟通，算是预热。你准备一下，对方来的可能是项目负责人级别，别掉链子。散会！”会议结束得很快。林薇回到工位，感觉肩上的重量又增加了不少。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埋首于厚厚的资料中。午休时间，她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个沙拉。苏曼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宝，晚上‘迷雾’酒吧新店开业，一起去嗨皮一下？好多帅哥！“ 林薇苦笑一下，回复：”去不了，接了个大项目，下午还要见客户，今晚注定加班[哭泣]“ 苏曼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又是加班！你的生活除了公司那栋楼还有别的吗？小心变成干物女！“ 林薇：”[跪了]求放过，周末请你吃饭赔罪。“ 苏曼：”行吧，那你加油。记得补妆，万一客户是个钻石王老五呢？“放下手机，林薇下意识地拿出气垫粉饼照了照镜子。钻石王老五？她只想客户是个好沟通的正常人。下午三点，前台通知客户到了。林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拿起准备好的资料，露出职业笑容，走向会议室。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己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对方的市场经理，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女士。另一位背对着门，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身姿挺拔，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市场经理起身与林薇握手寒暄。这时，那个讲电话的男人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林薇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是他？那个上周在楼下咖啡馆，因为她不小心撞到而洒了他一身咖啡的男人。当时他虽然说着“没关系”，但皱着眉低头擦拭昂贵西装时明显的不耐烦和不悦，林薇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还连声道歉后仓皇逃离了现场。男人看到林薇，显然也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迅速恢复成商业场合的冷静与疏离。市场经理笑着介绍：“林经理，这位是我们风暴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兼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陈阳，陈总。陈总，这位是星耀策划的项目负责人，林薇林经理。”陈阳伸出手，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林经理，你好。又见面了。”林薇握住他的手，触感干燥而稳定，她却觉得自己的指尖有点凉。“陈总，您好。”她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小事。”陈阳微微颔首，目光己经转向会议桌，“我们先开始吧，时间宝贵。”会议开始了。林薇努力集中精神，介绍方案思路，回答对方的问题。陈阳话不多，但每次提问都一针见血，首指关键，显得冷静而锐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林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背后微微渗出细汗。她心里暗自叫苦。开局不利。不仅曾经有过那么尴尬的相遇，而且这位年轻的CEO显然是个极其难对付的角色。项目未来的压力，似乎又沉重了几分。而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职场道路上的男人，带着一丝戏剧性的巧合和莫名的压迫感，让林薇原本就充满挑战的都市生活，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起来。窗外的城市阳光正好，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天际线。在这片巨大的钢铁丛林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故事开始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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