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白月光不独照我

我盼一人归来，我盼一杳无音讯之人归来，我盼一死生不明之人平安，我盼己故“烈士”，平安归来。

我盼天下无毒，我盼合家欢乐！

——萧歌逍“周队，你暴露了，快撤，计划取消——轰隆——”一条崎岖的山路在眼前扬起通天的飓风，卷着炸碎的尸块，仿佛怪物长出红色的血污的眼睛，攥住喉咙。

“周正，我会一首等着你，一首一首......平安回来！”

一袭紫色的长裙，翻卷进飓风里，遮住他的眼睛，熨帖他的灵魂，那是亮晶晶的赤裸裸的充满爱慕的一双眼睛，将爱意铺天盖地向他砸来，噩梦转瞬成甜梦，蜜蜂攫取花蜜，花瓣轻柔抖动，不忍推却。

周正悸动不己，忘情地沉醉其中，口中轻轻唤着：“萧歌逍，萧萧，歌逍，小歌......”他的呓语模糊不清，只有他自己的心，听得到，只有他在梦里的耳朵，听得清。

“看我的手指，你的眼皮越来越重，你的手臂很轻，你正走在一条宁静的小路上.....我们这里混入了警方的卧底周正，你待他如手足，你把自己的背后不加防备交给他，他却泄露了你家的位置，警方炸死了你全家十一口人，你曾是我们集团的二号人物，现在，你整容了，你要顶替周正回警方卧底，你是我们埋在警方最深的一枚‘钉子’，你的妻儿都惨死在警方枪口下，你要去复仇，你要顶替周正，复仇，顶替周正，复仇......”耳边是有节奏的音乐，一个干净的屋子里，一位面目如画，身材颀长的男子，此刻鬓角的皮肤鼓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放松。

“怎么样？

能放他回去了吗？”

沙发上戴着金丝镜框眼镜，夹着雪茄吞云吐雾的男子，背部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随意洒脱，但细细观察你会发现他脖子前倾，背部肌肉僵硬，眼睛盯着屋子里陷入混乱梦境的男子，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盯着猎物，打算冲上去一口咬死，他盯着那人的脖子，突出的喉结，咽了口水，仿佛品尝到了喉结咬开后喷薄而出的可以解渴的血液，血债血偿！

“我以专业的心理学角度的建议，再做五次实验，求稳吧！

周正意志力顽强，不愧是老周家的儿子，催眠了三年，虽然没有洗脑成功，但他人格分裂了，现在主人格己经118天没有出现，第二人格和您如出一辙，保证对警方深恶痛绝。”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子用手扇去鼻尖漾来的袅袅烟雾，眉头皱了一下，靠在玻璃墙上，对眼前的财神爷笑了笑，这么好的实验品，真不舍得放出去。

“送来一个警察，回去一个毒贩，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哈哈哈——”戴眼镜的男子闭上眼睛，笑得浑身颤抖，“十一口人命，老子诛他九族都不解恨。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我动手杀他全家，不如，就让他自己回去杀了全家，背叛国家，背叛信仰，成了他自己深恶痛绝之人，岂不妙哉？

等他全家死光了，再唤醒他，你说，他会不会真的疯了，再杀了自己呢？

他会恨死我吧！

谁知道呢？

恨比爱长久呢！”

男子笑着，笑出了泪花，嘴角却下压，没有一丝欢乐，只有无尽悲凉，如身置地狱，他深吸了一口烟，扭扭脖子，吐出一个烟圈，继续下命令。

“加快实验速度，京里那位又升官了，死了弟弟，没见他有多难过，娶妻生子，升官发财，官运亨通，手眼通天，再不动手，动手也就难了。

你说周延绝顶聪明，怎么那么轻易就信了他弟弟的死讯？

就凭留在爆炸现场那几滴血？

哼——政治斗争的残酷啊！

恐怕他巴不得弟弟为国捐躯，好为他自己的官运再上一层保护符！

煮豆燃豆萁......”男子起身，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感，在地上形成一团阴影，他迈了两步，把雪茄随手扔垃圾桶里，塑料垃圾桶发出一股臭味，底部卷缩。

“老子大学要开学了，得返校装斯文去，你这边的实验进度随时报告，人格分裂我不满意，你最好给他彻底洗脑，我要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你懂？”

“好的老板！”

穿白大褂的男子一米八，在将近十厘米的身高差之下，显得小巧，毕恭毕敬送走这尊邪神，疾跑回休息室调整监控角度，迅速戴手套把未灭的雪茄从垃圾桶翻出来，在烟灰缸里摁灭，散散热气，装进一个密封袋里。

他探出身子又从窗户上向外看了看，再三确认邪神的车己开走，这才从储物柜的夹层里拿出一本《伤寒杂论》，打开竟是一个迷你的密码箱，把雪茄放进去，再三确认后又把监控角度调回来，狡兔三窟，墙头草两边倒，给自己留足余地，才能百战不殆。

柔软的金黄卷发遮住了他的表情，抱着烫出一个洞的小青蛙造型垃圾箱：“我去你大爷的！

没有公德心，我的青蛙王子！”

伤心地抹着本不存在的眼泪儿，把陪伴了自己将近半个月的心爱的小垃圾箱下楼扔到了路边的常年盘踞于此的大铁垃圾箱里，神神叨叨：“小青蛙，我会为你报仇的！”

回去一开门，一个清朗温润，带着玉石般质地和若有若无笑意的声音随主人突然凑到耳边：“小阿贵，你抽烟了？”

白大褂吓得一激灵，“你醒了？

睡得好吗？”

“好眠无梦，”周正身高188，背靠在墙上，刚好和阿贵平视，看了看阿贵的神情，久病成医，察出他脸上有些不满，“没有具体情节，感觉是大片的红海，我浮在上面，然后是黑海，要窒息了，后来，又觉得窒息的感觉很爽很舒服，没有具体情节，就是睡得很舒服，很解乏。”

阿贵把自己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满意了他的回答，双手插兜，不急不缓解释：“红色代表死亡，就是你全家惨死的意象化，黑色代表你认可了自己的新身份，将在敌方‘黑暗’的势力里周旋......”察觉出阿贵转移话题绝口不提烟的事儿，周正就猜出老板来过，他抻了抻修长有力的腰身，仗着身高优势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赶快安排接下来的治疗，我要心平气和深入敌方！

灭门之仇，不报不能！”

阿弥陀佛，阿贵心想，后几次催眠得让别人来，最好把他对我的记忆也清除掉，要不然，东窗事发，哪一方恐怕都不能让我这个学界精英善始善终，颐养天年。

又送走一尊大佛，心事重重的阿贵去仓库点兵点将，点出一个小鸭子造型的塑料垃圾桶，又盯着柜子里一件物品含情脉脉，那是一个戴着婚纱盖头的小狗，它虽然只是个木头垃圾桶，但在这个垃圾桶收藏者眼中，无异于一位美丽动人的新娘，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实验室，点好熏香，蹲在垃圾桶旁吃汉堡。

这个习惯很怪，却是他安全感的来源，在他刚刚能记事的年龄，就沦为一个失去双亲的南方边陲山村的流浪儿，被抓走，关在毒贩建在缅甸的“集中营”里，适应弱肉强食的生活，把脆弱和单纯逐渐消磨殆尽。

刚开始，阿贵的饭总被其他孩子扔到垃圾桶里，他捡起来再吃那些弄脏的散发着臭味的饭，就没人来抢了，后来，他每次发了饭都会自己乖乖蹲进垃圾箱里吃，身上恶臭避免了不少骚扰，渐渐的，他淡出了其他人的视线，淡出了主要矛盾的焦点，学会了祸水东引，学会了挑拨离间，学会了察言观色，更学会了收敛锋芒抱大腿，他从一只秋后蚂蚱，在集中营优胜劣汰的法则下，变成了一只变色龙。

活着迎来年终选拔，分配任务测体力和智力时，他体力虽够不上上等，但智力却优于常人，日常的心机深层，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毒贩送他去上学，初中上的是贵族学校，高中上的军校，结交的都是政商的后代，大学出国，他学的是心理学，在哈佛专攻精神疾病和心理治疗，进入了心理学研究的专业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他是个美丽的风筝，线在别人手上，回国后，任职在毒贩持股的高级私立医院，副业是医生，主业是在整个贩毒集团里从事催眠，洗脑工作，类似于邪教里的传教士。

看起来很干净体面的工作，薪资高，工作时间也能接触到一些“正常”的病人，也不用贩毒，私下接触的病人比较特殊，比如，被发现的警察卧底，电疗，注射毒品，催眠，洗脑，把他或她整成病人，再“治好”，编造一些生世和仇恨，再放回去，施行反间计。

他不贩毒，也不用吸毒，便觉得命也是好到不行，日常在集团内部发表煽动人心的演讲，增强大家的凝聚力，也能收获一些教徒们的崇拜，物质和精神都能满足。

除了金钱的诱惑，毒品的控制，有时候一些所谓的教义和信仰，更能免费高效操纵人心。

他不认为自己是毒贩，他自诩自己是毒犯的搬运工，出入上流社会的宴会，夹带一些组织里漂亮的男孩儿和女孩儿，在休息日出现在美国的费城肯辛顿大街，流连于旧金山市，穿梭在波特兰市......孜孜不倦为毒品市场注入新鲜血液，日常还能靠着毒贩的支持搞自己的实验研究，在权威的期刊上发表论文，身价水涨船高，名利双收。

阿贵没有沉迷在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孤儿阿贵，整日忙忙碌碌，停不下来思考我是谁的问题，还忙得忘了自己的全名，只记得阿妈唤自己阿贵。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刀卫疆，一个叫起来很像安分守己公民甚至爱国的名字，外界尊称刀老师，刀医生，内部人看来，他还是那个集中营里习惯靠近垃圾桶汲取安全感的孤儿，阿贵。

烟味久久散不净，阿贵吃着饭，突然十分想念起一个人，那是他在哈佛读神经科学时的同学，别人看他蹲在垃圾桶旁吃饭只是鄙夷摇头或好奇询问，只有Freyja，也蹲下来，和他聊天。

Freyja不嫌贫爱富，只讨厌碰上抽烟的人，多么鲜明的爱憎观，仿佛，只要你不在她面前抽烟，她就敢靠近你给你无限温暖，对呀！

那个可爱的Freyja。

不知道她成了谁的新娘，但他老公肯定不抽烟，刀卫疆也不抽烟，但，他能感到那个带着国旗，国庆节兴奋无比的人，不会是他的妻子，她的丈夫，应该是真正保家卫国的那种正当职业，后代可以通过政审，考公的人吧？